逍遙城詭謀
逍遙城的晨光剛漫過青石板路,蘇景月便猛地從床上坐起,錦被滑落露出小臂上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半月前在黑風寨被粗麻繩勒出的印記,此刻卻像根燒紅的針,戳得她心頭翻涌。她望著帳頂繡的纏枝蓮,鼻尖似乎又縈繞著山寨里霉味混著血腥的氣息,耳畔陡然響起嚴玲的聲音:“姑娘,留著這條命,才能把那些害你的人都拉下來。”
嚴玲還清楚記得嚴玲冒著風險跑到洞房跟他所說的話,發(fā)髻散亂,欠他活下來的勇氣,若不是嚴玲,可能自己早就死了,她指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嵌進她的肉里。就是那雙手,在她被土匪踹倒在地、連呼吸都覺得肋骨要斷時,在她哭著說“不如死了干凈”時,嚴玲罵她“糊涂”跟她說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蘇景月抬手按住小臂的疤痕,眼底的怯懦漸漸被冷光取代——她要活著,不僅要報仇,還要讓救了她卻讓她顏面盡失的劉梓妍,也嘗嘗身不由己的滋味。
“四喜!”她揚聲喚道,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門外的四喜聞言快步進來,手里還端著銅盆,見自家小姐終于肯起身,眼眶瞬間紅了。這些日子,蘇景月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吃不喝,連蘇老爺派人來探望都不見,如今肯開口喚人,倒像是熬出了頭?!靶〗?,您可算醒了,要不要先洗漱?熱水剛燒好的?!彼南矊~盆放在梳妝臺上,帕子浸了熱水,擰得半干遞過去。
蘇景月接過帕子,指尖觸到溫熱的布料,才覺出幾分活氣。她對著銅鏡擦臉,鏡中女子面色蒼白,眼下帶著青黑,卻難掩眉眼間的精致?!敖o我梳妝,”她放下帕子,指了指鏡前的妝奩,“用那盒螺子黛,胭脂選豆沙色的,別太艷。”四喜依言打開妝奩,螺子黛是蘇老爺前些日子從江南捎來的,色澤濃潤,她蘸了些溫水,細細地在蘇景月眉骨上勾勒,筆下的柳葉眉漸漸舒展,倒讓那張蒼白的臉添了幾分溫婉。
“小姐,您這是要出去?”四喜一邊給她挽發(fā),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這些天蘇景月連房門都不肯出,今日突然梳妝,實在反常。
蘇景月望著鏡中漸漸變得得體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去城主府。劉城主救了我,總該上門謝恩?!彼D了頓,又道,“你去庫房挑兩盒新制的云片糕,再包一匣子去年的雨前龍井,裝在描金食盒里。記住,食盒要選那只紫檀木的,看著體面些。”
四喜應著“好”,轉身要走,卻被蘇景月叫?。骸暗鹊龋ズ笤喊褟垕尳衼??!?/p>
張媽是蘇家后院打雜的老媽子,約莫五十來歲,頭發(fā)花白了大半,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埋頭做事。她被叫到前廳時,手里還攥著沒洗完的衣裳,圍裙上沾著皂角的泡沫。見蘇景月端坐在椅子上,一身綾羅,妝容精致,她慌忙放下衣裳,屈膝行禮:“小姐喚老奴來,有何吩咐?”
蘇景月示意左右的丫鬟都退下,廳里只剩她們二人。她起身走到張媽面前,從袖袋里摸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放在張媽手里。銀子的涼意透過粗布衣裳傳來,張媽驚得渾身一顫,慌忙要把銀子遞回去:“小姐,這可使不得,老奴沒做什么,受不起這么重的賞?!?/p>
“拿著吧,”蘇景月按住她的手,聲音壓得極低,“我有件事要你去辦,成了,這銀子是你的,日后我再給你尋個輕松的差事;若是不成……”她話沒說完,眼神卻冷得像冰,“你那在城外私塾讀書的小孫子,怕是要斷了生計?!?/p>
張媽的臉瞬間白了,攥著銀子的手不住發(fā)抖。她就這么一個孫子,視若珍寶,平日里拼了命干活,就是為了供孫子讀書。蘇景月拿捏住她的軟肋,她根本無法拒絕?!靶〗恪吓鍪裁矗俊?/p>
“很簡單,”蘇景月俯身,嘴唇幾乎貼在張媽的耳邊,“你現(xiàn)在就去城主府外等著,找個隱蔽的角落藏好。我?guī)е南策M去,等半個時辰后,你就跪在城主府大門外哭,越傷心越好,就說你女兒今早被黑風寨的張明擄走了,求劉城主救命?!彼龔陌l(fā)髻上拔下一根銀簪,簪頭是空的,里面藏著一顆黑色的小藥丸,“把這個含在舌頭底下,若是劉梓妍問得緊,你答不上來,就把它咽下去。記住,無論如何,不能提我半個字?!?/p>
張媽接過銀簪,指尖抖得更厲害了,那黑色的藥丸看著就透著兇險。但一想到孫子,她還是咬了咬牙,把銀簪藏進袖口,重重磕了個頭:“老奴……老奴知道了,定不辜負小姐的吩咐?!?/p>
等張媽揣著銀子匆匆離開,四喜也提著描金食盒回來了。蘇景月最后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確認妝容和神色都挑不出錯,才提起裙擺,踩著繡鞋往外走?!白甙?,去城主府?!?/p>
城主府的朱門巍峨,門前的石獅子瞪著銅鈴大眼,透著威嚴。守門的侍衛(wèi)見蘇景月衣著華貴,身后跟著丫鬟提著食盒,上前攔住:“敢問姑娘是何人?來城主府有何貴干?”
四喜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這位大哥,我家小姐是蘇府的蘇景月,前些日子蒙劉城主從黑風寨救下,今日特來謝恩,還請通傳一聲?!?/p>
侍衛(wèi)聞言,打量了蘇景月兩眼,轉身進府通報。不多時,便有個管事模樣的人出來,對著蘇景月拱手:“蘇小姐,城主有請?!?/p>
穿過栽滿翠竹的庭院,腳下的青石板被掃得干干凈凈,連一片落葉都沒有。蘇景月走著,心里卻在盤算——劉梓妍性子直率,最煩拐彎抹角,一會兒見了面,得先裝出感激的樣子,再慢慢把話題引到黑風寨的嚴玲身上,讓她主動提出去剿匪。至于張媽那邊,只要她哭得夠真,劉梓妍就算多疑,也未必能立刻識破。
剛走到大廳門口,便見劉梓妍坐在正中的梨花木椅上,一身月白長袍,腰間系著墨色玉帶,頭發(fā)簡單挽成一個髻,插著一支玉簪,沒有多余的裝飾,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她手里轉著一枚羊脂玉扳指,聽到腳步聲,抬眼望過來,目光落在蘇景月身上,帶著幾分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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