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侍衛們也緊緊跟上。一群人來到翔鸞閣后她跳下的地方時,卻只剩得一堆雜物在熊熊燃燒,一片寂靜。
他撲到欄桿上往下看,卻見下面被照亮的廣闊青磚地上,空空如也。
他呆呆地趴在欄桿上許久,看見下面龍尾道附近的兩個守衛,正在燈下站得筆直,才大聲喊:“你們兩個,有沒有看見有人跳下去?”
那兩個人抬頭看見他,立即喊道:“稟統領,沒有!”
“沒有?!”王蘊又問了一聲。
“是,連塊磚頭都沒下來!”
他茫然地回身,卻看見青灰色的破曉天色之中,有人站在柱后看著他。那人穿著玄青色宦官衣服,面容如玉,正是黃梓瑕。
見他回頭看自己,黃梓瑕向他一點頭,叫他:“多承王統領關心。”
“你……你沒有跳下去?”他心有余悸,但看見她如今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又覺得欣慰,臉上的表情也一時不知該是驚是喜。
“是啊,一切都不過只是障眼法而已。”黃梓瑕提起那個已經空了一半的箱籠,與他一起走回來。剛剛眼看著她跳下去的那些大臣,見她完好無損地與王蘊一起走回,渾若無事,頓時都詫異愕然。
李舒白刻意忽視了她身旁的王蘊,只朝黃梓瑕說道:“和諸位大人解釋一下,你,或者說鄂王,是如何消失在翔鸞閣之上的吧。”
“是,”黃梓瑕向著周圍好奇觀望著她的諸位大員們行禮,然后說道,“其實,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障眼法而已。這個障眼法的要求有三點:第一,必須要在黑夜之中完成,因為若是在白天,一眼便會被戳穿,就玩不成了;第二,必須要在事后燒一把火,才能徹底毀滅痕跡,不至于被人發現所玩的花樣;第三,身上所穿的,必須是深色衣服,黑色最好。”
“楊公公,別賣關子了,你趕緊跟我們說清楚吧!”發聲的正是崔純湛,他性子向來急躁,又是大理寺少卿,對于此事最是好奇,“本官當日也是在場目睹的人之一,可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鄂王殿下是如何消失的。”
“其實此案非常簡單。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鄂王殿下與我,選擇爬上的欄桿是不一樣的。在我們位于棲鳳閣之時,鄂王殿下便選擇在翔鸞閣左側欄桿,這樣對位于右邊的棲鳳閣來說,看過去便是正面最遠處;而我爬上的是翔鸞閣后方的欄桿,對站在含元殿的諸位大人來說,也是正面最遠處。換言之,這個辦法,只能在面對面時實施,萬萬不能在側面來看,”黃梓瑕說著,從箱籠之中,取出一幅畫,然后抖開,“因為,這個辦法,需要放置一張畫。而畫是平面的,正面看來可以相合,但若從側面看,卻只能看到薄薄一張紙,馬上就會被戳穿!”
她手中正是一幅黑底的畫,上面留白處與欄桿一模一樣,只是稍小一些。她展開畫后的小木棍,又拉開一個折疊好的小木架壓住,示意給眾人看。
站在畫側面的人,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而在畫正面的人,卻都震驚地發現,黑色的畫與尚且昏暗的天色融為一體,白色的留白正與后面的玉石欄桿相合,而站上畫后架子上的黃梓瑕,正面看去,就與站在欄桿上一模一樣。
誰也看不出,其實欄桿的前面,還有另一層畫上去的欄桿。而看似搖搖晃晃的她的身軀,則正是因為下面小木架不太穩定而導致,看起來,卻與站在欄桿上的狀態一模一樣。
“我想,鄂王當時起身,走向翔鸞閣后,便將早已放在那里的架子與畫布置好,然后引起眾人的注意。而他在怒斥夔王之后,目的已經達到,便向后跳去——”黃梓瑕說著,身子仰面往后一撲,立即便消失在了那幅畫之后,“看起來,就像是往后跌下了欄桿,但其實他的身子,就在畫后面的地上,安然無恙。”
“那么,這些留下的東西呢?收起的時候,必定會引人注意!”崔純湛立即問。
“所以,需要一個借口,比如說——將之前夔王送給他的東西,一把火全部燒掉。紙就不需要說了,木頭都已浸透了油,自然是見火就著,而此時鄂王殿下只需要脫下他外面的紫色衣服往火中一丟,便可以躲在翔鸞閣的暗處了——因為那一日,我注意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那便是,其他所有人的中衣,幾乎都是白色的,唯有鄂王殿下的中衣,卻是黑色的。紫色配黑色,顯得很暗沉,一般人都不會這樣配,但他偏偏就是這樣穿了,為什么?”
“因為……白色的中衣,躲在黑暗中,會十分顯眼……紫色稍好一點,但他若依舊穿著紫色衣服出去的話,一下子就會被人發現。”有人顫聲猜測道。
“對,所以他選擇穿了黑色中衣,躲在暗處。等到第一批侍衛過來時,他便可以套上準備好的青衣夾雜在其中,趁著混亂下了翔鸞閣,立即可以趁亂出宮,躲往香積寺,”黃梓瑕將東西丟棄,朗聲說道,“所以,所謂的尸解升仙,所謂的為朝廷社稷而不惜獻身,內幕便是如此。”
在一片死寂之中,眾人都忍不住悄悄偷看李舒白,卻沒一個人敢將自己心中揣測的想法說出來——
究竟是為了什么,或是什么人指使,會讓鄂王冒著如此大的危險、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去誣陷自己的四哥?
他后來在香積寺后山之死,又是否,也有著如此深不可測的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