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復雜的內情,就會泄露越多的漏洞,讓我們抓住更多的線頭,所以,復雜不是壞事。”黃梓瑕說。
李舒白凝視著她,她的臉上并無半絲猶疑,沉寂而平靜,這是一種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自信,無論旁人如何都無法質疑。他覺得心里有一點地方在微微跳動,讓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視她,只能轉而掩飾地掀起車簾,往后看了一看。
選妃已經結束,閨秀們各回各家,一眾車馬離了大明宮,正走入長安城。
去年的荒草依然在道旁,今年的新草只有兩三寸長,枯黃中夾雜著斑駁的綠色,風吹來的時候,一層灰黃一層嫩綠,緩緩變幻。
跟在他們后面的,正是瑯琊王家的馬車,一個老仆趕著兩匹壯健的雜色馬,不疾不徐。
他放下車簾,說,“王家的馬車,就在后面。”
黃梓瑕想了想,站起來打開車門,說:“等到了前面路口,我先下去。”
“急什么,我又沒限定時間。”
“我當然急,能早一天回蜀地都好!”她說著,眼看已經到了路口,趁著馬車拐彎時減速,跳了下去。
李舒白隔簾看去,見她一個趔趄就站住了身子,便低頭顧自看手中的小紅魚去了。
黃梓瑕目送夔王府的馬車向永嘉坊而去,而她則轉而向安興坊而去。
王家的馬車果然緩緩在她身旁停下來,車上有個中年婦人掀起車簾,問:“你不是夔王爺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宦官嗎?這是要往哪里去?”
她抬頭對她笑道:“多謝大娘關心,我要去西市買點東西。”
婦人回頭和車上人說了幾句,便笑道:“我們到光德坊,正在西市旁邊。若小公公不嫌棄的話,正好可以帶你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黃梓瑕推辭道:“不好吧,怎么可以與貴人同車……”
“哎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你是王爺身邊的人,我們見面的機會可多呢。”那婦人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可親模樣,不由分說就開了車門,讓她上車來。
黃梓瑕上車后,見王若果然在車內,她趕緊見過王妃,又謝了那婦人。婦人年紀已有四十多模樣,卻另有一種婉轉風韻,縱然眼角略有皺紋,也只為她平添一種嫵媚,可以想見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
黃梓瑕坐在靠車門的座上,低頭用眼角瞥著王若。她的坐姿十分優美,雙手交疊輕輕按在左腿上,藕荷色絹衣的廣袖下,露出她的一雙柔夷,纖細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粉紅指甲,修成完美的形狀。
黃梓瑕看著那雙手,心想,以前在蜀郡的時候,自己雖然是使君家的小姐,卻每天盡想著和哥哥還有禹宣一起出去騎馬踏青,甚至連擊鞠、蹴鞠都玩得比男人瘋,哪曾這樣保養過自己的手呢?
正在走神時,忽聽到老婦人問她:“小公公是一直在王爺身邊伺候的嗎?”
她趕緊搖頭,說:“也只幾天而已,之前都是其他公公在服侍著,不巧這回生病,王爺近身的幾位公公都染上了,就臨時將我調來使喚幾天。”
“那也是小公公做事穩重,所以才得王爺信任。”婦人笑著,又打聽問,“那小公公該了解王爺的日常起居?”
“日常……也不是特別了解。”她誠實地說,“我笨手笨腳的,也并不會服侍人,只偶爾跟王爺出來走走。”
“畢竟是王爺身邊人,定是深知的。”婦人眉眼笑開了花,“小公公,你跟我們說一說,夔王爺喜歡什么顏色,愛吃什么口味,身邊侍女多是什么性情?”
黃梓瑕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難以應付的場面:“夔王爺他……不太喜歡別人老跟著,經常一人獨處,至于侍女什么的……沒見過。”
有嚴重潔癖,性格冷清,很難對付。她在心里加上一句。
“嬤嬤。”王若終于忍不住,低低喚了她一聲。
黃梓瑕才發現王若已經快要將頭埋到衣服中了,暈紅的臉頰如同淺醉,說不出的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