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今日當值的知事捏著黃梓瑕遞上的那張條子,看著上面“梁為棟、張均益”兩個名字,臉苦得都快滴下黃連汁來:“兩位,我建議你們不要等了,十天半月能查到就算運氣好。”
“十天半月?”周子秦目瞪口呆,“需要這么久啊?”
知事抬手一指面前兩層七間的屋子:“喏,那里就是歷年官員名冊存檔,從本朝開國到現在,雖然資料散軼了一些,但存著的檔案還有這么多——這只是第一排檔案房,因為放不下,后面還擴建了三排一模一樣的。”
“……”兩人站在那里,覺得此事確實不是辦法。
“怎么辦呢?有什么辦法能從這么多資料中迅速篩選出我們想要找的人呢?”周子秦問。
黃梓瑕想了想,忽然向著那位知事走去,說:“麻煩您幫我找找看徐州最近十年來的官員檔案。”
“徐州?這種地方上的官員資料,估計不太多。”知事說著,叫了個小吏過來,小吏帶著他們到了第二排的第四間,打開門說道:“這就是歷年來徐州的官員資料。”
周子秦目瞪口呆地看著里面滿滿一排排的書架,書架和書架之間擠得幾乎人都走不進去的距離,喃喃地說:“還是感覺……工程浩大啊……”
“多謝,我先找找看。”黃梓瑕丟下一句,已經抬腿進了房間。
周子秦看到她直奔咸通九年的官員檔案,從架子上取下大中初年的那一大摞資料,迅速翻開到龐勛所授偽官及朝廷處置那里。
屋內有點陰暗,彌漫的灰塵在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中輕輕飛舞。周子秦轉頭看著她,她原本抹了黃粉的面容被陽光淡化,在灰塵中顯得玉白無瑕,長而濃密的睫毛如蝶翅般覆著那雙春露般的眼睛。
他一時之間怔了怔,心想,楊崇古應該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去勢了吧,不然的話怎么會這么清致,有種從骨骼內部散發出來的柔軟。這么些年來,他也曾見過許多嬌柔如好女的宦官,但是以他對各種人體骨頭的研究來看,總覺得楊崇古的身上,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他端詳著那圓潤的下頜,纖細的脖頸,還有柔削的肩膀想,如果某一天楊崇古只剩下一具骨架的話,自己一定會將他的尸骨當成一個女人的。
難怪京城流言說,楊崇古是夔王身邊的新寵,出則同車,入則同屋……
隨即,他又趕緊強行制止自己對這個小宦官和夔王進行什么聯想,慌忙搬起大中年間的那一摞資料翻著上面的記錄。
房間內一時悄然無聲,只聽到沙沙的翻書聲。在一片寂靜中,周子秦忍不住又轉頭看黃梓瑕。只見她的手指一路向著右邊滑去,一目十行掃過一個個人名及條例,然后指尖終于停在一處,又將前后看了一遍,輕輕吁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冊子遞到他面前,說:“你看。”
周子秦探頭看去,只見上面寫著——
龐勛所設內庫,授偽官:內庫主使一人張均益,副使五人魯遇忻、鄧運熙、梁為棟、宋闊、倪楚發等。夔王俱撤之,融所有私鑄金銀錠,歸于內庫。
黃梓瑕抬頭看著他,說:“看來,那銀錠就是龐勛企圖自立為王時,私下鑄造的。”
周子秦一拍那本冊子,不顧被他拍得飛舞彌漫的灰塵,又驚又喜地大吼:“原來此事又是龐勛余孽搞的鬼!”
“然而就算是龐勛余孽,拿什么東西不好,為什么要留下銀錠呢?”
“難道是留下買命錢的意思?”周子秦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但怎么可能一個王妃只值十兩銀子?”
黃梓瑕沒理會他,去借了紙筆將那段話抄錄下來,說:“不管怎么樣,總之也是一個線索,先回稟王爺吧。”
周子秦和她一起走出吏部,天色近午,周子秦摸著肚子說:“哎呀好餓,崇古我請你吃飯吧!”
黃梓瑕微有猶豫,說:“王爺那邊我還要及早去回話呢……”
“王爺身兼數職,每天這么忙碌,現在還沒到散衙時刻,怎么可能在府中等你?”周子秦說著,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就往西市走,“來吧來吧,我知道一家特好吃的店,那里的老板做的驢肉太好吃了!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切肉時是按照肉的紋理,一絲不茍橫切出來的,味道煮出來就特別入味!說起這個肉啊,我覺得殺禽畜和殺人的時候一樣,下刀也是很有講究的,如果橫砍斷肌肉紋理的話,傷口綻開來就會像一朵貼梗海棠,而如果順著紋理豎劈的話,傷口就行云流水,血流起來也就分外流暢,不會噴濺得到處都是……”
“血噴濺不噴濺,主要還是看是否砍到了經脈吧。”黃梓瑕打斷他的話,補上一句,“要是你再提血肉骨頭之類的一個字,我就不吃了。”
“那提內臟之類的呢?”
黃梓瑕立即轉身要走,周子秦趕緊將她的肩膀扳回來,說:“好啦好啦,我發誓,絕對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