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幽林故人
前方是一條山澗,周圍茂林叢生。有水,隱蔽,又能迅速逃離的地方。
她先跳下馬,拍了拍滌惡的頭。滌惡一貫性情暴烈,然而此時卻通解人性,跪了下來。
她將已經(jīng)昏迷的李舒白從馬身上拖下來,看見了扎在他肩胛上的那支箭,不敢去拔,先到水邊翻了翻草叢,找到幾株鱧腸和茜草,才用匕首割開他的衣服,將那支箭露出來。
月光冷淡,照在他們的身上。月光把李舒白的肌膚映得蒼白,殷紅的血跡在皮膚上更顯觸目驚心。
她默然咬住下唇,握住他衣領(lǐng)的手微有顫抖。這是她的手第一次按在一個男人赤裸的肩上。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股微微的熱氣在蒸騰。她想,如果月光明亮一點,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看見她的面容,一定能看到她暈紅的面頰吧。
但,她猶豫著,心中忽然浮起驚懼。白日里將那一袋糖果拋給她的這個人,如今已身受重傷,毫無知覺。她忽然害怕起來,害怕今日他回望自己的那種柔和神情,會就此消失在她的面前,再也不能出現(xiàn)。
她深吸了一口氣,俯頭看向他的箭傷處。見傷口沒有變黑,箭上也沒有倒刺,才松了一口氣。
她將自己的外衣撕開,再將草藥洗凈,在口中嚼爛了,以匕首割開傷口附近的肉,抓住那支箭迅速拔出,敷上草藥。
創(chuàng)口不小,血流如注,她也不知道草藥會不會被血沖走,但也只能先用布條將他的傷口緊緊包扎好。
等一切弄好,已經(jīng)月上中天。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滿身是汗。她擦著汗水,望著俯臥在草地上的李舒白,他傷勢這么重,月光下嘴唇毫無血色,蒼白得可怕。
她呆了呆,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她一直以為會堅定無比站在她身后、世間萬事無所不能的夔王李舒白,原來也會有這樣虛弱無力的時刻。
她默然看了他許久,然后將他的衣服拉上,勉強幫他遮住綁得亂七八糟的繃帶。
她撐起身子,到山澗旁洗了手,對著月光看見手掌上染了黑黑的幾塊,嚇得差點跳起來,心想,箭上應(yīng)該沒有毒吧?
但隨即又想到,應(yīng)該是剛剛采的鱧腸汁水是黑的,染到了手上而已。
但她畢竟還是放心不下,先到李舒白身邊,跪下來看了看他。
他后背有傷,俯臥在草叢之中,鼻息平緩。黃梓瑕貼著他的臉,仔細(xì)地查看他的膚色,卻發(fā)現(xiàn)他的皮膚下,確實隱隱一層黑氣。
她的心一沉,又想著是不是月光下看不清楚,可仔細(xì)查看他的雙手,右手還好,左手上也是一層隱晦的灰黑。她把他袖子捋起,看見他手肘上一塊黑色的暈跡,中間是一個黑色的細(xì)微孔洞。
毒針,什么時候中的?不可能是在逃亡的時候,只可能是……她立即想起了李舒白帶著岐樂郡主從馬車上躍下的情景。當(dāng)時岐樂郡主的胸口和脖頸上,都扎著針——定是她帶來某件東西的機括中射出的。
岐樂郡主是死了,還是活著?
黃梓瑕靠在樹上,回想著李舒白上馬,將岐樂郡主丟下的場景。如果她當(dāng)時還活著,李舒白會這樣決絕地離開,不考慮帶上她嗎?
然而,她心中始終還是存了一點幻想,想著可能是李舒白知道對方必定與岐樂郡主有關(guān),所以不會對她下手,才丟下她走掉的吧。或許當(dāng)時,岐樂郡主還活著——或許這個毒,也并不是那么危險。
可她沒有把握,這一路上突圍而出,堅定保護她的李舒白,原來早已中毒,一直都處于瀕危之際。她不知道他這樣長途奔襲中支撐著,所中的毒已經(jīng)到了什么程度。
事不宜遲,黃梓瑕將他的手肘抱在懷中,用力地擠壓傷口,期望能擠出里面毒血來。然而無論她怎么擠壓,始終沒有血滲出來。
黃梓瑕只能用他給自己的匕首,在他的手肘上畫了個十字,然后俯身在他的傷口上用力吮吸。
血一口口被她吸出,吐在草叢中。可那顏色在月光下,卻始終看來不夠鮮艷。她只覺得李舒白的身體似乎沒有那么溫?zé)崃耍膊桓以傥氯ィ荒苊摿Φ靥稍谒纳磉叄H坏赝焐厦髟隆?/p>
下弦月,明凈的天。
長風(fēng)拂過頭頂樹林,遠遠近近的聲音在恍惚之中回蕩,反倒顯得更加冷清。
黃梓瑕居然害怕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湊過頭,貼近李舒白,在呼嘯的風(fēng)聲,將自己的臉埋在李舒白的肩上,細(xì)細(xì)地聽著李舒白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