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父點頭,趕緊問:“我家行英……怎么了?”
“他死了,如今停在城南義莊,你去認尸畫押吧。”
公事公辦的口吻,毫不留情的簡短話語。張父卻還未回過神來,只呆滯地站在門口,木訥地看著他們,忘了伸手去接他們手中的卷宗單:“什么?”
那兩人只把單子往他手中一塞,說:“城南義莊,這兩天你自己或者家里其他人,盡快去認尸吧,我們等著結案呢。”
張父怔怔站在門口,一張臉直成青紫,毫無人色。那兩人見了也有點擔憂,便看了看里面,問:“老丈,你家里還有人吧?單子如今送到了,你記得及早過去,我們先走了。”
張父依然僵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口中只喃喃問:“怎么……怎么死了?”
“他殺人嫁禍,企圖陷害別人。事情敗露之后,畏罪自殺了。總之不是什么好下場,你趕緊去認尸吧。”那兩人說完,轉身就走。院門外早已圍了一群人,聽到張行英的罪名,紛紛對張家院門指指點點,驚疑不定。
黃梓瑕見外面人多口雜,趕緊把門一關,然后扶住張父的身軀,急聲叫他:“張老伯,老伯……”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已經僵直地倒了下去。黃梓瑕畢竟是個女子,一時拉不住他倒下的身軀,只能攬著他重重地撞在身后的門上,咚的一聲悶響。
周子秦趕緊搶上來,扶住他們,卻發現張父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滴翠從樓上小窗看到下面的動靜,跌跌撞撞跑下來,已經哭得氣息都噎住了,只跪在地上撫著張父的手臂號啕。
黃梓瑕默然站起,覺得自己的肩膀痛得異常,顯然是剛剛在墻上撞得狠了,卻只怔怔按著不說話。
眼看著滴翠哭得幾乎要昏死過去,周子秦都有點怕了,趕緊說:“呂姑娘,你別太傷心了,這事……這事也沒辦法……”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想抽走張父手中那張紙,誰知那張單子被他死死攥著,竟是抽不動分毫。他見滴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抬手擋住那張單子,給黃梓瑕使眼色。
黃梓瑕忍著肩膀的劇痛,不動聲色地跪下來,準備以衣服下擺擋住那張單子時,滴翠卻俯下身,將張父的手握住,看著那張紙,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聲:“這是……張二哥……死了?”
黃梓瑕知道她已經在樓上聽到這個消息,也只能點頭,低聲說:“是……”
“我就知道……他給自己準備毒蠟丸的那一日,我就知道他肯定要和我爹一樣……”滴翠淚如雨下,喃喃說著,將張父的手又緩緩放下了。她想去扶張父,可她身軀嬌弱,又怎能扶得動他?
“我來吧。”周子秦說著,將張父一把抱起,送到屋內。黃梓瑕摸了摸他的脈門,脈搏雖然微弱,卻還算穩定,才放下了一顆心,只說:“是氣急攻心,歇一歇會好的。”
滴翠望著張父,大放悲聲。
周子秦欲言又止好幾次,終究還是開口,問:“之前,你在巷子口,是不是給我們寫下了一個‘逃’字?”
滴翠點了一下頭,掩面泣道:“從蜀地回來,我就覺得張二哥不對勁了……他常夙夜憂嘆,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整夜發呆,我怎么安慰他也沒用;他從我爹那邊翻到了幾顆毒蠟丸,悄悄藏了起來;他……他還曾帶我出去,以我為掩護,與一個少年偷偷說話。”
周子秦詫異問:“少年?和一個小孩有什么好說的,值得你不安?”
“因為……我聽到那個少年說,公公要黃梓瑕……別再礙事了,”滴翠說著,捂住自己的臉,又哀哀地哭出來,“我知道黃梓瑕就是楊公公……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行英要殺她,可我卻記得楊公公曾在我耳邊,對我說出那一個‘逃’字,讓我可以在我爹死后,撿回一條命……所以我想、所以我想,我也一定要還她這一個逃字……”
黃梓瑕臉上化了裝,已經面目全非,但是聽到她這樣說,卻不由得心口一酸,背轉過了臉去,低聲說:“黃梓瑕她……多承呂姑娘你的厚意了。”
周子秦嘆了一口氣,又問:“那,那個少年,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背后指使張二哥殺黃梓瑕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那少年,長得挺清秀的,說著那樣殘酷的話,卻一直在嗑瓜子,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怕極了,我讓張二哥不要,他卻只轉開了眼,說,你不懂……”
屋內一片安靜,只剩得滴翠的聲音靜靜回蕩,虛浮無力,聽來更顯凄涼:“我是不懂……我不知道,當初坐在小院中吃著我做的古樓子、言笑晏晏的幾個人,難道不應該是朋友嗎?轉眼之間,竟要落得這樣……”
周子秦想開口安慰一下她,可聲音還未發出,嘴唇已自顫抖,眼淚涌了滿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