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亮的雙眸之中,倒映著整個變幻的世界,眼前這瑰麗的景致,在她眼中變幻成影子,比他面前的真實場景更令人驚嘆。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唇角露出了如此愉快的上揚弧度。他望著她的面容,著迷地看著她睫毛上如水波般滑過的光彩,偶爾她眼睛一眨,睫毛微微一顫,就仿佛一只蜻蜓的翅翼在他的胸口振動,撩撥著他的心跳。
她望著煙火,而他望著她。
片刻美好,一場奇妙而盛大的煙花落幕,荷塘之上薄冰殘荷,又恢復了寧靜。
黃梓瑕倚靠在欄桿上,久久無法回過神來,還沉浸在這場煙花之中。
李舒白輕挽她的手,說:“走吧,余下的氣味不太好聞。”
她跟著他,重新順著曲橋走回去時,依依不舍地回頭看著那些絲網的余燼,數著到底有多少層絲網,才能制造出如此動人心魄的剎那美麗。
就在走到橋頭之時,她忽然“啊”的輕呼一聲,停下了腳步。
李舒白見她怔怔站在風口,目光盯著空中虛無一點,神情劇變,便問:“怎么了?”
黃梓瑕抬手止住他,低聲說:“讓我想一想……”
他便站在她的身邊,等候著她。
夜風呼嘯,滿天星斗璀璨無比。永嘉坊是王公顯貴聚集之處,除夕夜,到處都是歌舞,遠遠近近的歌聲傳來,模糊依稀,無從辨認。
煙花的余熱讓荷塘表面的薄冰受熱裂開,時而輕微地發出“哢嚓”一聲。
黃梓瑕呆呆佇立在星空之下,夜風之中,只覺得整個長空的星辰在一瞬間如同傾瀉而下的明燦雪花,向著她嘩啦啦地撲下來。太過可怕的那些真相,鋪天蓋地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幾乎承受不住,全身都顫抖起來。
李舒白見夜風徹骨,便牽住黃梓瑕的手,帶著倉皇輕顫的她走到不遠處的語冰閣,關閉了門窗,將爐火撥得旺旺的,讓黃梓瑕坐在旁邊。
“我剛剛……似乎想到了什么,”黃梓瑕終于回過神來,敲著自己的腦袋說,“關于鄂王從翔鸞閣上跳下的那個疑案,剛剛一瞬間,我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別急,我們來理一理,”李舒白移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說,“是因什么想到的?荷塘?”
黃梓瑕搖了搖頭,皺起雙眉。
李舒白又想了想,問:“煙花?”
“對……就是煙花!”她幾乎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當時你跟我說,那個仙子的煙花,因為我們從正面看分不清前后,所以不知道那是七張絲網從前至后依次燃燒的,還以為是同一張絲網燒了七次,還以為是同一個仙子在變幻舞姿……”
她的聲音激動,臉上也展露出了一種迷惘的惶惑:“我好像知道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但,分不清前后,肯定是本案的關鍵點!”
李舒白也是一怔,然后猛然醒悟,握住她的手,問:“你的意思是,我們當時看見的,或許也和今天的煙花一樣,是一場偽造出來的幻象?我七弟……他沒有死?”
黃梓瑕用力點頭,說:“我還不敢肯定,但或許,他只是借助了棲鳳和翔鸞雙閣的地勢,又借助了我們眼睛上的錯覺,演出了這一場假死飛升的好戲?”
李舒白抿唇沉思許久,才說:“那么,他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燒掉我送給他的那些東西,必定也是有緣由的。不然,他大可以在母親的靈前將一切焚化掉。”
黃梓瑕用力點頭,說:“是的!這一定也是一個關鍵點。關系他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我們的面前。”
李舒白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地靠在椅背上。他還握著她的手,不知是忘了放開,還是需要她支撐著自己的,以告訴自己這不是在做夢:“七弟還活著……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黃梓瑕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掌微微顫抖,不由得心中一酸,知道李舒白與李潤感情最好,如今知道李潤還活在人世,他自然激動萬分。然而李潤如此設局,卻是為了給他安一個世間最駭人的罪名,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無論如何,只要鄂王李潤還活著,他們就有辦法找到他,總有辦法挖掘真相,找到一切的根源。
“如今天寒地凍,雨雪交加,我七弟他不知道是否會冒雪遠行,但我想,他還在長安或者城郊的可能性很大。”李舒白抬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因為激動,他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微微跳動,使他那一向冷靜的大腦,似乎也受到了侵蝕,無法再像往常那般冷靜思考。
黃梓瑕點頭,說:“既然如今確定了他還在人世,或許我們能夠去查探一下。若是能找到鄂王的下落,相信一定能洗清冤屈,打開目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