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王蘊(yùn)立即搖頭道,“只是明日正要將佛骨舍利送出宮到各寺廟供養(yǎng),到時候估計又是一場忙亂。我始終還是無法順利脫身,這不,今日被抓住了,讓我明天非去不可呢。”
黃梓瑕端詳著他強(qiáng)自露出笑意的面容,又轉(zhuǎn)頭去看天邊的斜月,沒說話。
王蘊(yùn)見她只是看著月亮,便猶豫了一下,說:“那……我還有事,趕緊先回去了……”
“是和夔王有關(guān)嗎?”黃梓瑕淡淡地問。
王蘊(yùn)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什么?”
“沒什么,隨口說的——我在街上聽說他從宗正寺出來了,還主持了接佛骨儀式。所以我想,你這大半夜還在忙碌,是不是與他有關(guān)。”
王蘊(yùn)皺眉,下意識地矢口否認(rèn):“不,與他無關(guān)。”
黃梓瑕看著他的神情,只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說話。
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便又立即解釋道:“其實我是在想,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應(yīng)該關(guān)注我才對,不然,我可是會吃醋的。”
黃梓瑕聽著他戲謔的話,不由得默然低頭,說:“是……”
“沒事,開玩笑的。看你這局促的模樣,”王蘊(yùn)說著,輕輕握了一握她的手,說,“這幾日外頭迎佛骨,怕是有人會趁亂滋事,你在家中多休息。”
“好。”她任由手被他握著,乖乖地應(yīng)了。
這乖巧的模樣讓王蘊(yùn)只覺得心動,仿若扎手的玫瑰花終于被剪了下來,去除了所有的利刺,供養(yǎng)在水晶瓶之中。如今的黃梓瑕,也難得成為柔弱而溫順、安靜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他忽然之間起了僥幸的心理,心想,或許她不會知道的。或許如今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夔王的幫助,她已經(jīng)知道人世風(fēng)雨的可怕。所以她會放棄過往的一切,將那些案子和尸體拋諸腦后,選擇一條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道路,陪著自己走下去。
或許她會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改朝換代了也漠不關(guān)心,就連舊主出了事,也不會生出太多嗟嘆。
黃梓瑕送王蘊(yùn)出了門,在黑夜之中佇立良久。
王蘊(yùn)走到巷口,回頭再看她。她一襲淺色衣裳,站在黑夜之中,朦朧的夜色侵襲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淡淡一抹淺影,就像是被黑暗遮蓋的世間,唯一的留白。
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沖動,讓他想奔回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但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他撥轉(zhuǎn)馬頭,向著前方而去。
這些年來,關(guān)于她的一切,在他的心中如泉水般流過。從懂事開始知道的,自己那個早已定下的未婚妻;到十四五歲時,第一次聽到她的事跡;十六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她,看見她側(cè)面的線條,與低垂的凌霄花一般迷人;十九歲時知道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毒殺全家時,羞恥又憤恨的心情;去年春日的重逢,即使她扮成小宦官,但他的眼中還是在瞬間將她的輪廓與記憶相融……
到如今,她愛過一個人,又愛上另一個人,卻依然不愛他。
這個世上,最有資格得到她的他,卻一直得不到她的心。
王蘊(yùn)穿過長安夜色沉沉的街道,看著天空那輪血色殘月,一瞬間忽然有個念頭冒出來——
或許,只有夔王死了,自己才有機(jī)會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讓他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勒馬韁,仿佛自己也不敢置信。但隨即,他的心口又猛然跳動起來,他深深地呼吸著,仰望著天空這輪血月,甚至連唇角都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想自己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肯定和皇帝當(dāng)時那抹猙獰的笑容,一模一樣。
然而這又如何。從此之后,這個世上,再無她心里那個人了。
“梓瑕,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無可奈何。”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催馬向著大明宮而去。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在這樣的星辰夜空之下,只是口唇微動。所有的聲音,還未出口,便已經(jīng)消散在夜風(fēng)之中:“無論如何,明日之后,你便只有我一個選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