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頓時詫異,問:“皇后殿下找我?有什么吩咐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女官長齡過來傳達的,皇后讓我帶你去見她。”
在細密的雨雪之中,黃梓瑕跟著宮女走上了大明宮蓬萊殿的臺階。
王皇后安坐在雕鏤仙山樓閣的屏風之前,一襲晚霞紫間以金線的衣裙,耀眼生輝。整個天下也只有她襯得起這樣金紫輝煌的顏色。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偌大的殿內,只剩下她們二人,顯得空蕩孤寂。黃梓瑕看見鎏金博山爐內裊裊升起的香煙,令殿內顯得恍惚而迷離,王皇后的面容如隔云端,令她看不真切。
只聽到王皇后的聲音,平淡而不帶任何感情:“黃梓瑕,恭喜你沉冤得雪,為家人報仇。”
黃梓瑕低頭道:“多謝皇后殿下垂注。”
“聽說,你此次去蜀地,還連帶破了一個揚州妓家的案子?”
黃梓瑕聲音波瀾不驚,應道:“是。揚州云韶苑一個編舞的妓家,名叫傅辛阮,到蜀地之后身死情郎齊騰之手。她的姐妹公孫鳶與殷露衣為復仇而合謀殺了齊騰。如今因蘭黛從中周旋,她們該是保住了性命,最終流放西疆了。”
“多可惜啊……人家姐妹情深,本可以復仇后照常過日子,大家都相安無事,怎么偏偏又是你來蹚這趟渾水。”王皇后的聲音,略帶上了一絲冰涼。
黃梓瑕低著頭,纖細的腰身卻挺得筆直,只不動聲色說道:“法理人情,法在前,情在后。若有冤情,衙門有司自會處理,何須他人動用私刑?”
王皇后盯著她許久,緩緩站起,走下沉香榻。
她在黃梓瑕面前停下腳步,盯著她許久。黃梓瑕還以為她會斥責自己,誰知她卻輕輕一笑,說道:“那也得運氣好遇上你,對不對?若是這回你不到蜀地,你以為傅辛阮的死,真的能有人替她申冤?而公孫鳶與殷露衣聯手做下的案件,又有誰能破解?”
黃梓瑕低聲道:“天理昭昭,自有公道。”
“有時候,我覺得你若不出現的話,可能很多事情就會好很多,”王皇后繞著她走了一圈,又緩緩道,“但有時候,若沒有你的話,或許有些事情,永遠都不可能知曉真相。而我——剛好也有需要真相的時候。”
黃梓瑕向她深施一禮,沉默等待著她下面的話。
王皇后直視著她,徐徐說道:“至少,你曾替我收好一個頭骨,讓那可憐的孩子可以成為全尸。”
王皇后的聲音,似乎微微輕顫。她抬頭看見王皇后那雙幽邈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在她平靜的面容上,仿佛只是錯覺。
還沒等她看清,王皇后已經將自己的面容轉了過去:“說起來,你最擅長破解各種不著頭緒的怪事,而京中,如今最轟動的怪事,應該就是鄂王自盡了吧。”
黃梓瑕點頭,說道:“是……此事怪異之處,令人難以捉摸。”
“雖然京中人人都在議論,但我想,能知曉其中真相的,或許,除了鄂王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你了。畢竟,如今王公公接手了這個燙手山芋,他得給皇上一個交代。”王皇后說著,緩緩向著旁邊踱去。黃梓瑕不明就里,猶豫了一下,見她不言不語一直往前走,便趕緊跟上了。
出了蓬萊殿后門,前面是狹長的小道,一路迤邐延伸向前。長齡站在門口等著她們,將手中的雨傘一把交給她,一把撐開遮在王皇后頭上。
王皇后看也不看黃梓瑕,只提起自己的裙角,向著前面走去。黃梓瑕見她下面穿的是一雙銀裝靴,知道她早已準備好帶自己出去的。幸好今日她進宮時,穿的也是一雙短靴,倒也不怕雨水。
一路青石小道,落了一兩點枯葉。雨雪交加的御園中,寒冷與水汽讓所有人都窩在了室內,道上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黃梓瑕跟著王皇后,一直向前走去。
直到前方出現了臺階,王皇后向上走去。她抬頭看向面前這座宏偉宮殿,卻發現原來是紫宸殿。朝野一直說出入紫宸殿必須經過前宣政殿左右的東西上閣門,故進入紫宸殿又稱為“入閣”,卻不料在蓬萊殿后還有這樣一條隱秘的道路可供出入。
王皇后帶著黃梓瑕走到內殿門口,長齡便收起雨傘,止住了腳步。王皇后也不看黃梓瑕一眼,顧自走進了一扇小門內。黃梓瑕跟進去才發現,這是一間四壁雕花的隔間,陳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座小榻,榻前一個小幾,上面擺了筆墨紙硯。
王皇后在榻上坐下,隨意地倚靠在上面。
黃梓瑕見室內再無別物,便只能靜靜站立在旁,見王皇后不言不語,她也不動聲色。
忽然,隔間的那一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后是徐逢翰的聲音傳來:“陛下,夔王來了。”
這聲音很近,幾乎就在耳畔一般。黃梓瑕悚然一驚,轉頭看向左右,卻發現聲音傳自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