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官員回頭看她一眼,一甩袖子:“小丫頭片子,到這里作甚?爹爹身為刑部侍郎,正要來聽取結(jié)案陳詞則個!”
看到這里,禹宣忽然低低地“啊”了一聲。
王蘊瞥了他一眼,然后才若有所悟,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頭,說:“原來……是那樁案子啊。”
皮影戲老人翻著書頁,念著書上的字。而手下的小女孩也在紗屏上轉(zhuǎn)了一圈,說:“爹爹,我不愛悶在家里看書,也不愛跟著娘學(xué)刺繡,我要學(xué)就學(xué)窺破生死、診斷陰陽的大本事!”
“呵呵呵,小丫頭片子,好大的口氣!”父親合著鼓點,連揮了三下衣袖,“走,走,走!去和路邊的小野孩子玩兒去!等爹爹結(jié)了這個案件,再帶你回家。”
老頭兒功夫真是不錯,一轉(zhuǎn)眼,手下又翻出看熱鬧的數(shù)個人來,每個人的聲音都各不相同,嘰嘰喳喳地圍觀著。
有手里捧著一匹布的商人說:“好教諸位得知,這家娘子出嫁時,沒在我家買嫁衣料子,出嫁時穿的那件嫁衣顏色不正,才釀此慘禍!”
有手里拿著一串首飾的商人問苦主:“大郎,昨天下午,你家娘子在自己店中定了一對銀釵,如今她死了,你可還要不要?”
有手持批命布幡的算命先生,捋著山羊胡子說:“天機不可泄露啊!吾早已算出你家今年該有紅白喜事,可惜你沒有早來找我,果然逃不開這一場慘劇哪……”
這下就連周庠等人都已經(jīng)看出來了,原來演的正是當(dāng)初黃梓瑕十二歲時破的第一個案件。
果然,在亂紛紛的人潮退去之后,紅衣官員提筆說道:“看來此案已結(jié),定是自盡無疑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邊再度翻出穿著花襖的小女孩,叫道:“爹爹且慢!”
她爹爹一愣,轉(zhuǎn)頭看她,問:“乖女兒可是餓了?”
“不是。”
“可是渴了?”
“也不是。”
“可是要回家了?”
“更不是。”
“可惱也,快快玩去,不可在此打擾爹爹公務(wù)!”
“爹爹,這位娘子絕不是自盡的,而是死后被人假裝成自盡的模樣——她其實是被人害死的!”
紅衣官員頓時身體一陣顫抖:“女兒呀!你小小年紀(jì),為何口出妄言?這斷案審案之間曲折離奇,豈是你一介童子可以查知?”
“然則爹爹啊,莫非你未曾聽到這人的話么?”小女孩的手指向旁邊,那里立即出現(xiàn)了剛剛那個首飾商,“爹爹,你曾經(jīng)在家與同僚聊天的時候,說起人之將死,心如死灰,那么,你見過哪個心如死灰的人,會在自盡前還去首飾店里定制銀釵的?而且,還只是挑選了樣式,并沒有拿到手呢!’”
“哎——呀!”紅衣官員又在紗簾前夸張地顫抖起來,老頭兒也開始唱起來:“一語驚醒夢中人,一言可解仇怨恨。黃家有女名梓瑕,天南海北聲名振!”
隨著老頭兒的手一轉(zhuǎn),小女童已長成嫻靜少女,走過千山萬水,來到開著芙蓉和蜀葵的成都府。
在鮮花簇?fù)碇校适陆Y(jié)束。老頭兒放下了手中皮影,站起來向眾人鞠躬行禮:“諸位,老頭兒為大伙兒演的這一段皮影戲,數(shù)年前流傳于長安,今因種種事由,多已不演。蒙周捕頭來請,臨時翻閱戲稿再演,生疏之處,還請諸位諒解!”
“甚好,甚好。”周庠笑道。
千枝燭燈座被重新移回室內(nèi),一室明亮之中,李舒白回頭,冷眼旁觀眾人神情。夔王親點的余興節(jié)目,誰不說個好字,唯有禹宣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那目光還定在走廊之上,那里早已扯下白紗屏,唯有一廊空空的黑暗,幽深恍惚,令人膽顫。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甚至隱隱浮現(xiàn)出一種鐵青的可怕顏色,令他那張俊美的面容,如同石雕般,不帶半點生氣。
周圍人都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離他最近的沐善法師站起,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禹施主,影戲已畢,何不醒來?”
禹宣茫然而恍惚,慢慢地抬頭,正要看他,卻被黃梓瑕打斷:“法師,戲還未完,你何不安坐一旁看戲?何必妨礙王爺要看的這一場余興節(jié)目?”
沐善法師悚然一驚,知道她已經(jīng)看透自己的用意,于是輕宣了一聲佛號,不得不退讓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