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題命不久矣。
臘月間暴雪七日,她便一病不起。
數九寒天里,她聲如細水飛濺,喊著想喝水,卻無人照應,咳出的血絲子順著嘴角溢出,也沒人來看一眼。
倒是那門外,靈幡支起來,門頭掛上了白綾。
“臭死了,這老太婆,要死也不趕緊斷氣,再拖幾日到了年關口,下葬都成麻煩!”
“我看她撐不過今夜,要不打個賭?”
弟妹和小姑子近在咫尺,有說有笑,甚至迫不及待地披麻戴孝,就等沈歸題咽氣,趕緊送終。
沈歸題不再呼喊,渾濁的雙眼盯著紗帳上密密麻麻的孔眼,笑了笑。
她耗盡一生為汝陽侯府操持,夫君不愛,兒子早夭。
這一大家子,榨干她所有的價值,直到庫銀里掏不出一個銅錢,便冷嘲熱諷,裝也不屑裝一下下。
臘月天,不給厚棉被,也不分些炭火,連口熱乎的也吃不上。
與其說是老天爺要收了她,不如說這汝陽侯府,再也沒有她立足之地。
沈歸題認命地閉上眼。
終其一生,耳根子太軟,心腸過于好,何嘗有那么一天,厚待過自己?
寒風蕭蕭,嗚咽聲如鬼哭狼嚎。
但沈歸題漸漸感覺不到寒意,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溫度。
恍惚間,又聽見弟妹在言語,只是那音調,幾分尖銳,還很年輕。
“大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老夫人都走一年了,你做當家主母,就沒考慮過我們二房死活,這家,今兒分定了!”
沈歸題看似閉目養神,掀開眼簾,見到說話的弟妹劉齡鳳,有些茫然。
她又偏了偏視線,這是侯府的慈安院,兩排檀木椅子,中間擱著方幾,背后墻面上昭示著先皇御賜的墨寶:威震四海。
這不是她將死之時的汝陽侯府。
那會兒,汝陽侯府窮得揭不開鍋,早就把這些精良家具,賣得個精光。
唯獨先皇墨寶孤零零置在那,榮光不再,也沒人敢染指轉賣。
視線收回,沈歸題看到了跟自己叫板的劉齡鳳,雙十之年,梳著云鬢髻,兩片點翠的雀尾花鈿一左一右裝飾烏發,一眼瞧著就是非富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