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宮深處
這里沒有晝夜之分,從鑲嵌在黑色魔晶墻壁上的污穢寶石中滲出,將一切都染上不祥的暗紅。
宮殿的核心,是一座由整塊巨大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平臺。平臺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刻滿了深凹下去的、流淌著微光的魔紋凹槽,如同活物的血管,最終匯聚向平臺中心。那里,擺放著一張寬大、冰冷、同樣布滿魔紋的玄玉榻。
云涯躺在玉榻上。
他穿著一件寬大的、材質不明的玄色長袍,沒有系帶,只是松垮地覆蓋著身體,露出的脖頸和鎖骨。這長袍與其說是蔽體,不如說更像一件精心準備的、展示“藏品”的罩布。
他閉著眼,胸膛幾乎看不見起伏,像一尊被封印的玉雕。唯有那微弱的、被強行鎖在軀殼內的生機,證明他還未徹底死去。蒼白的面容在暗紅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破碎的、驚心動魄的詭異美感。腳踝上,那枚已經徹底破碎、只剩幾片青銅殘片勉強箍在原處的“縛仙環”,依舊散發著微弱卻頑固的冰冷魔光,如同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也是他與過去最深的烙印。
玉榻旁,矗立著一尊造型扭曲、如同數條魔蛇盤繞而成的墨玉燈柱。燈柱頂端,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不斷旋轉的猩紅魔晶。魔晶散發出柔和卻帶著強烈侵蝕性的光芒,絲絲縷縷的血色光霧從中垂落,如同活物般,持續不斷地注入云涯體內,維持著他那被魔紋鎖住、岌岌可危的生機,也加深著魔紋與這具軀殼的融合。
夏白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玉榻邊。她換了一身同樣玄黑、卻更加繁復華貴的魔紋長裙,裙擺曳地,流淌著暗沉的光澤。臉上那半面猙獰的魔紋似乎被精心修飾過,與另外半張絕美的臉形成一種妖異的和諧。她手中端著一個墨玉盞,盞內盛著粘稠如血、散發著濃烈腥甜氣息的液體。
她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指尖挑起一絲粘稠的“血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云涯干裂的唇上。那液體仿佛有生命,一接觸皮膚便迅速滲入,云涯毫無血色的唇瓣似乎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潤澤。
“該醒來了。”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又隱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隨著她的話語,那墨玉燈柱上的猩紅魔晶光芒微盛。
云涯的眼睫,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顫動了一下。過了許久,如同生銹的門軸被強行推開,那雙眼眸,終于緩緩睜開。
灰敗。
空洞。
沒有痛苦,沒有絕望,沒有憎恨,甚至沒有焦距。如同一潭徹底干涸的死水,只倒映著上方魔晶投下的污穢紅光。曾經的星海,曾經的清冷,曾經的痛苦掙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被徹底抽空、被魔紋完全禁錮后的麻木。
夏白芷滿意地笑了“看來師尊已經被縛仙環侵蝕神魂了”
那笑容明媚,卻在這詭異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瘆人。她伸出帶著薄薄黑絲手套的手指,輕輕拂過云涯冰冷麻木的臉頰。
“告訴我,”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新奇的、玩味的命令,如同在教導一個剛誕生的傀儡,“現在……該叫我什么?”
云涯空洞的視線,極其緩慢地移動,最終落在夏白芷的臉上。那目光沒有情緒,像是在辨認一件物品。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開合,喉結滾動,發出一個干澀、嘶啞、毫無波瀾的破碎音節:
“……主……人……”
聲音很輕,在死寂的魔宮中卻異常清晰。
夏白芷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如同驟然綻放的、帶著劇毒的曼陀羅花。一股巨大的、扭曲的滿足感沖刷著她的神經。她俯下身,紅唇幾乎貼到云涯冰冷的耳廓,灼熱的氣息噴灑:
“對!就是這樣!我的好……東西!”她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云涯布滿魔紋的頸側,感受著那非人的冰冷觸感,語氣驟然變得輕快,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白天要乖乖叫‘主人’,記住了哦!”
她直起身,看著云涯那毫無反應的、如同精致人偶般的臉,眼中那病態的愉悅幾乎要滿溢出來。她似乎完全沉浸在這種掌控與重塑的快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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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星海邊緣,一處被狂暴魔氣撕扯出的、布滿嶙峋黑礁的隱秘裂谷深處。
腥咸、污濁、帶著強烈侵蝕性的海風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子,永不停歇地刮過。海浪撞擊礁石的轟鳴,混雜著遠處葬月之門吞噬空間的低沉嗡鳴,構成一曲永恒的末日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