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陳異挑眉睨她,笑容奇異,嗓音嘶啞,“你很有錢?”
苗靖抿抿唇,低頭轉身往外走,二十分鐘后把煙帶回來,他拆了包裝,讓她在病房守一會,扭了扭脖子,懶洋洋拖著步伐出去,再回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人也有了精神,目光在苗靖身上拂過。
一年沒見,這丫頭長高了十厘米,細竹竿似的杵在他面前,不用特意低頭,隨便掀開眼皮就能看見她警惕緊繃的小臉。
“你媽人呢?在家準備后事?叫她過來守兩天。”他冷笑,“還是打算等咽氣再來?”
苗靖沒敢說話,這幾天魏明珍讓她多來醫院走動,自己沒去茶室上班,也絲毫沒閑著,要么出門辦事,要么在家翻箱倒柜找東西,苗靖知道她去了好幾趟銀行,臉色很不好,有天夜里偷偷出去,早上四點多才回家。
她自己胡思亂想了很多。
回家后,魏明珍聽苗靖說,陳異讓她去醫院看護,眉頭皺了皺,也沒說什么,收拾兩件衣服去醫院,叮囑苗靖好好在家,每天按點送飯。
陳異和魏明珍在病床前打了個照面,陳禮彬依舊僵躺著,魏明珍摸著病床上那只干瘦的手掉淚,陳異幽戾眼神注視了一瞬,最后懶洋洋挪開,打著哈欠給人騰地方,留了個手機號碼走了,也沒說什么時候再回來。
魏明珍向來不喜歡陳異,巴不得他不回來,但不回來也不成,陳禮彬在病床上躺著拖著,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道到底結果怎么樣,她心煩意亂,心底又恨得咬牙切齒,萬一陳禮彬最后醒了,或者成了植物人,后面怎么辦?誰來管他?
家里只剩苗靖一人。
她心事重重,翻來覆去也睡不好,早上天剛蒙蒙亮,她穿著吊帶睡裙遲鈍飄過客廳,無意瞥見朦朦朧朧沙發上有人躺著,再定睛一看,沙發邊緣垂著兩條長腿,猛地一激靈,頭皮發麻,尖叫著退回房間。
陳異半夜才翻窗進家門,躺下沒幾個小時,被她細嗓子那么一吵,不耐煩仰頭,甕聲甕氣吼一嗓子:“喊什么?”
聽到聲音,苗靖才鎮定下來,心臟顫顫躺在床上愣神,等她換好衣服出房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陳異窩在沙發里看手機,看她臉色麻木,冷臉諷刺:“見鬼了?”
他一年沒回來了,不見鬼見什么?
“沒有。”她貼墻站,離他遠遠的,“你怎么回來了?”
陳異涼涼瞟她一眼,沒說話,伸手擼自己頭發,煙灰色頭發炸得桀驁不馴,他起身進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響起,而后帶著一身涼氣乒乓撞出來,把這些天的臟衣服通通扔進洗衣機,苗靖在廚房下面條,從廚房窗戶看見他坐在陽臺抽煙,半個身子都懸在窗戶外,再猶豫探頭問他要不要吃早飯,陳異把煙頭扔到窗外,從陽臺跳下來,回了兩個字不吃。
老式洗衣機轟隆隆的轉,苗靖坐在桌邊吃早飯,偷眼瞟見陳異打量了兩圈屋子,而后徑直邁步進了魏明珍和陳禮彬的臥室,她聽見拉開抽屜的聲音,知道陳異在找東西,心里咚咚咚敲著鼓,也許他要找的東西已經被魏明珍收起來了……而后陳異打開了書桌上的臺式電腦,坐在電腦桌前劈里啪啦按鍵盤。
中午苗靖要出門給魏明珍送午飯,陳異還坐在電腦面前,看她前腳邁出家門,喊住苗靖,慢悠悠叼著一根煙過來,花襯衫牛仔褲,沒骨頭似的靠著,低頭嚓嚓滑動打火機點煙,煙味燃起,他一口吹滅火苗,一點炙燙熱氣拂近她的臉龐,他撩開眼睛,直直盯著她。
“別跟你媽說,知道么?”煙霧飄在她面容,“知道后果吧?”
“知道……”苗靖低眉順眼,緊緊揪著手中飯盒。
他沖她笑笑,眸里亮光流動,像碎冰浮動,大手戳她肩膀,把她推出了家門。
等苗靖從醫院回來,家里空蕩蕩的沒有人影,洗衣機里的衣服也被取走,只有垃圾桶里扔著只煙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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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ICU簽了放棄治療書,普通病房的醫療條件不夠,病房完全走不開人,魏明珍只能時時盯著病床,一邊跟人手機聊天,一邊看著陳禮彬和墻上的輸液袋,也要定時更換尿袋和清理身體,陳異這點倒沒偷懶,醫生說也要密切注意病人情況,要是呼吸異常或者其他動靜,及時摁鈴。
第二天夜里,魏明珍朦朦朧朧聽見病房里傳來一聲極輕的□□聲,湊過去細聽又沒有后續,仔細看陳禮彬面色蠟黃黯淡,熬成了一具皮骨嶙峋的空殼子,魏明珍看著于心不忍,眼里又有怨恨光芒,等到凌晨三四點,似乎又聽見病床上的動靜,魏明珍心驚膽戰過去,俯在陳禮彬面上細聽,真有刺刺拉拉的聲響,像是掙扎和不甘,男人的眼珠在眼皮下滾了又滾,像是要極力睜眼醒來,兩條腿也在無意識抽搐,蹬在床上發出聲響。
一夜兩三次這樣的動靜,魏明珍僵在病床前六神無主,想要去摁鈴喊醫生來,又心慌意亂頓住動作,冒著冷汗眼睜睜盯著病床上的陳禮彬,直到陽光照進病房,床上的人又回歸死寂,輸液袋的藥水告罄,才想著去護士臺找人掛水。
這么一轉身,魏明珍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哎喲癱倒在椅子上,陳異懶懶抱手倚在門口,黑亮眼睛帶著刺刺的嘲諷笑意:“阿姨。站了這么久……我爸還活著嗎?”
魏明珍臉色青白:“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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