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榻上的中國（第1頁）

第二章病榻上的中國

青山市老城區(qū)的清晨被一陣急促的救護車警笛聲撕裂。灰蒙蒙的天空下，破舊的樓房像一群佝僂的老人，沉默地注視著巷子里發(fā)生的一切。城中村狹窄的巷道被圍觀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醫(yī)護人員費力地將張建華從孫濟民的“診所”抬出。他臉色鐵青，四肢抽搐，嘴角還殘留著白沫。幾位老人站在一旁，搖頭嘆息，渾濁的眼中滿是無奈。

“作孽啊，張師傅可是家里的頂梁柱，這下可咋辦……”

“去大醫(yī)院？掛號排隊不說，光押金就要五千！誰拿得出來？”

“孫大夫看了幾十年病，從沒出過事，這次怕是……”

林遠站在人群邊緣，目光掃過這些布滿皺紋的臉。每一道溝壑里都刻著對疾病的恐懼和對醫(yī)療費的憂慮。他示意卜梅記錄下圍觀群眾的議論——這些都可能成為案件的重要背景。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廉價中藥的苦澀，仿佛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負擔(dān)。

“林局，”陳璐快步走來，手里拿著剛從救護車醫(yī)生那里得到的信息，“患者情況穩(wěn)定了，初步判斷是馬錢子堿中毒引發(fā)的神經(jīng)癥狀，確實不全是針灸的問題。”

林遠點點頭，眉頭卻未舒展。他轉(zhuǎn)向站在診所門口的孫濟民。老人背挺得筆直，銀發(fā)在晨光中泛著微光，眼神卻黯淡如灰燼。他的診所招牌已經(jīng)褪色，上面“濟民中醫(yī)”四個字依稀可辨，如今卻被貼上了封條。孫濟民沒有辯解，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早已預(yù)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查封完畢，林遠決定去醫(yī)院看望張建華，了解事件全貌。青山市立醫(yī)院神經(jīng)內(nèi)科的走廊上擠滿了加床，消毒水混著汗味形成一種特有的“醫(yī)院氣息”。患者的呻吟聲、家屬的低聲交談、護士急促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壓抑的畫卷。張建華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見到警察進來，掙扎著想坐起來。

“別動，我們簡單問幾個問題。”林遠拉過凳子坐下，目光落在張建華纏滿繃帶的腰部，“聽說你在接受針灸前，自己服用了‘壯骨粉’？”

張建華眼神閃爍，最終嘆了口氣：“廠里最近接了大訂單，每天搬木材十二小時……腰實在受不了。工友說這藥粉管用，我就……”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羞愧，又像是后悔。

“為什么不直接去醫(yī)院？”林遠問道。

“去過了啊！”張建華突然激動起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上個月疼得受不了，去了市立醫(yī)院骨科。醫(yī)生讓做核磁，一千二，醫(yī)保報完還要自付六百！檢查完說是什么‘腰椎間盤突出’，要手術(shù)，押金先交三萬，醫(yī)保能報多少還不知道……”

他的妻子從床頭柜抽屜里掏出一疊單據(jù)，顫抖著遞給林遠：“警官您看，這是上次的檢查單，這是醫(yī)生開的口服藥，一盒七十八，吃一周……我老張是家具廠的六級木匠，一個月到手才五千二，還要供兒子上大學(xué)……”她的聲音哽咽了，眼眶通紅。

林遠翻看著單據(jù)，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作為警察，他見過太多因疾病陷入困境的家庭——中產(chǎn)之家尚能勉強支撐，像張建華這樣的藍領(lǐng)工人，一場大病就能掏空積蓄。他想起上周處理的一起案子，一位肺癌患者因無力支付靶向藥費用，選擇了跳樓。那張絕望的臉，至今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為什么找孫大夫？”林遠收起思緒，繼續(xù)問道。

“孫大夫治腰疼有名啊！”張建華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前年我們車間主任腰椎骨折，大醫(yī)院說要打鋼釘花十幾萬，找孫大夫針灸加中藥，三個月就能下地了，總共才花了兩千多……”

離開醫(yī)院時，林遠在電梯里聽到兩個醫(yī)生的對話：

“18床那個糖尿病患者又擅自出院了……”

“沒辦法，DRG打包價超了，再住下去科室要扣績效……”

電梯門打開，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正扶著墻慢慢行走，手里捏著一張繳費單，上面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讓林遠心頭一緊。他站在原地，望著老太太蹣跚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醫(yī)院外，陽光刺眼，城市的喧囂依舊。但在這片繁華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正在病榻上掙扎？林遠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調(diào)查筆記。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起醫(yī)療案件，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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