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幾許卻側首望向窗外。
綠秧狐疑地跟著看下去,只見窗外的玄御河水波悠悠,窗下不遠處拱橋上正有一人策馬奔來,綻放的朝陽隔著薄霧灑在疾馳而來的身影上,背光的面孔朦朧,卻猶如攜光而行,熱烈又蓬勃。
明幾許坐在窗邊,明亮的日光穿過窗檐灑在他眼睫上,光影在他的眉眼間描摹出水墨畫般的溫柔,唯有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中盛著一抹似笑非笑,是尋常人察覺不到的冷漠。
鋒利的眼角緩緩開合,隨即像是被光刺傷般微瞇起來。
玄御河兩邊是天都人潮最擁堵的地段,日日夜夜,行人不息,早日最是擁擠,連腳都快塞不進去。
越過玄御河上的拱橋,往東是天都出名的幾座大寺,日日早起去爭頭香的佛家外門弟子和從玄御河南面擔著米面糧油、香蠟紙燭的百姓冤家路窄,吵得淮河里平靜的水面都要為他們高歌伴唱。
若想要與馬同行,怕是得將馬扛著走才成。
明幾許饒有興致地看著男人。
雁蕭關左看胡建亂搭的街坊里巷,右看河流中川流不息的畫舫正竹竿子打架。
沉默片刻。
半晌,雁蕭關手握馬鞭,大馬金刀坐在馬背上,爽朗喝道:“諸位阿伯阿奶叔嬸姐妹,我要去宮城一趟,急著呢,諸位且先讓我一讓?”他聲音舒朗,穿透力極強,即使是在在喧嘩的吵鬧聲中也清晰傳進附近人的耳中,當然也包括樓上的明幾許三人。
綠秧笑道:“他怕不是在異想天開,下面都已經無處下腳,居然還想騎馬通過,就憑他這番話,樓下的諸位怕不是都得唾他一口?!?/p>
她的聲音跳脫,操著一口天都官話,只是聽著她的話音,雖然已經極力模仿,尾音卻還是帶著異常清晰的南方口音,她也察覺到這點,不過房中只有他們三人,她吐吐舌頭,鬼靈精怪笑笑。
明幾許卻不以為然,眼中興味漸濃,視線明晃晃落在窗下男子面上,定定注視著他輕狂難馴的笑容,旁邊的綠秧得不到回應也不以為意,只管等著看熱鬧。
“就你一天天也不知在急啥,難道我們就不急?”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聽話語顯是在懟雁蕭關,可話音中分明帶著與話語含義截然相反的笑意。
“可不是嘛?!?/p>
“年輕人天天瞎忙,也不討個媳婦,只顧著自個瀟灑?!?/p>
一句句責備聲漸次響起,可方才還喧鬧不停的人群居然安靜不少,有致一同回首向雁蕭關看去,隨即你往左挪挪,我往右靠靠,居然真想要讓出一條道。
不過片刻,方才腳跟都挨不下地的御道中間便空出了一條道,雖不寬,供一人一馬通過卻綽綽有余。
除了不遠處一架形單影只的獨輪木板車,正堵在路中,死死擋在雁蕭關必經之路上。
推車的是一位步履蹣跚的老漢,看著腿腳似乎有些不便,許久沒往旁邊挪幾步,其他人沒有催促。
雁蕭關一夾馬腹,駕馬到了那老漢跟前,忽而揚起了馬鞭。
明幾許眼神微閃。
馬鞭未落在老漢身上,雁蕭關反手將馬鞭插在后頸衣領,翻身下馬,手一抬,木板車便被整個扛起,他側首吹了一聲口哨:“老伯想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