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這座淮北重鎮,此刻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匍匐在沉沉的夜幕之下。
城墻高聳,在稀薄的月光中投下巨大的陰影,仿佛亙古以來便不可撼動。
城頭稀疏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曳,映照出守軍士兵無精打采的身影,更添幾分死寂。
城守將名曰禿魯不花,出身蒙古貴族,憑借祖蔭執掌此方軍政大權。
他生得魁梧,卻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臉上常帶著縱欲過度的浮腫與驕橫。
在他眼中,南人羸弱,只配為奴為婢,這宿州城高池深,固若金湯,些許“泥腿子”的騷動,不過是疥癬之疾,何足掛齒?
今夜,他照例在后衙與擄來的歌姬飲酒作樂,絲竹喧囂之聲甚至蓋過了巡夜的梆子響,全然不知一股凝聚了仇恨與怒火的致命鋒芒,已悄然抵近了他的咽喉。
與此同時,在城外數十里一處隱蔽的山坳里,千余名義軍正屏息以待。
篝火早已熄滅,只余下暗紅的炭火,映照著一張張緊張而又充滿決絕的臉龐。
他們衣衫襤褸,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門,除了少數制式刀槍,更多的是鋤頭、鐵叉甚至削尖的竹竿,但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卻閃爍著餓狼般的光芒——那是被壓迫到極致后,對生存和尊嚴最原始的渴望。
馬一良立于眾人之前,一身緊束的青色勁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并非行伍出身,乃書香門第之后,家道中落,更因元廷暴政而流離失所。
然而,亂世催人變,他天資聰穎,更難得的是與愛妻郭雅簫,日夜研讀那位已貴為“圣皇”的故人——衛小寶早年憑超越時代的記憶留下的些許兵書策略精要。
那些關于“奇正相生”、“攻心為上”、“集中兵力,出其不意”的論述,如同在他心中打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
此刻,他面容沉靜,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眼前的隊伍,低聲而清晰地再次重復作戰計劃。
“諸位兄弟!”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壓過了夜風的嗚咽,“宿州,乃我等家鄉門戶,禿魯不花,殘暴不仁,視我漢家兒女如豬狗!今夜,就是我們雪恥復仇、奪回家園之時!”
他頓了頓,目光與身旁的郭雅簫交匯。郭雅簫同樣一身利落短打,青絲緊綰,眉宇間既有女子的柔韌,更有不輸男兒的英氣。她手中緊握著一柄長劍,向馬一良微微頷首,眼神中充滿了信任與鼓勵。
馬一良繼續道:“按計行事!我親率三百精銳弟兄,并城中起義的七百義士,趁亂潛入城中,待城外號角響起,便在城內舉事,奪取城門!”
“郭將軍則率剩余七百人馬,并所有可鼓噪之士,于城外樹林埋伏,多舉火把,擂鼓吶喊,虛張聲勢,佯裝數萬大軍攻城,務必吸引守軍主力注意于正面!”
“記住,里應外合,勝負在此一舉!進城之后,目標明確,直取城門與府衙,降者不殺,頑抗者,格殺勿論!”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手中那口家傳寶刀“破軍”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殺氣,在鞘中發出細微的嗡鳴。
“謹遵將軍號令!”千余人壓抑著聲音低吼,如同悶雷滾過山坳。
……
子時三刻,行動開始!
郭雅簫翻身上馬,率領七百疑兵,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潛行至宿州城外預先選定的樹林之中。這片樹林緊鄰官道,正對宿州城防守最嚴密的正門。
“舉火!擂鼓!吶喊!”郭雅簫長劍出鞘,直指宿州城頭,清冽的聲音劃破寂靜。
剎那間,仿佛星河墜地!
數百支火把同時燃起,將樹林邊緣照得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