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內(nèi),連日來的血腥與廝殺氣息尚未完全散去,便被另一股沉重悲愴的氛圍所籠罩。
臨時設(shè)置的靈堂,設(shè)于原本的防御使府大堂,如今已是一片縞素。
白色的帷幔垂落,黑色的“奠”字觸目驚心,香燭的氣息混合著尚未散盡的硝煙,形成一種奇異而肅穆的味道。
靈堂中央,上好的棺槨內(nèi),馬一良的遺體已被仔細清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武將常服,掩蓋了那滿身的創(chuàng)傷,面容經(jīng)過整理,顯得平靜而安詳,仿佛只是沉睡。
然而,這安詳之下,是永遠無法醒來的長眠,是英雄末路的無盡悲涼。
棺槨之前,兩道身著粗麻孝服、跪坐在蒲團上的身影,尤為引人注目。
郭雅簫一身重孝,那粗糙的麻布并未能掩蓋她成熟窈窕的身姿,反而因這極致的素凈,更凸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凄美。
她烏黑的秀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白繩束著,幾縷發(fā)絲垂落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旁,往日里那雙充滿智慧與靈動的眼眸,此刻紅腫不堪,盈滿了化不開的悲痛與死寂,長長的睫毛上猶自掛著未干的淚珠,如同晨露沾染在凋零的白玉蘭上。
孝服的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段纖細優(yōu)美的脖頸,更添幾分脆弱與楚楚動人。
她跪得筆直,卻又仿佛隨時會碎裂的琉璃,那種混合著哀傷、絕望與一絲被仇恨點燃的堅毅的風(fēng)韻,當真是應(yīng)了那句“要想俏,一身孝”,只是這“俏”中,浸滿了血淚,令人心碎,更令人不敢直視。
馬秀英同樣一身孝服,跪在母親身側(cè)。
她年輕嬌艷的容顏被悲痛籠罩,眼神中除了喪父之痛,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感與對母親的擔(dān)憂。
她不時地攙扶一下似乎隨時會倒下的郭雅簫,低聲勸慰著,自己的淚水卻也不曾停過。
衛(wèi)小寶親自主持了祭奠儀式。
他并未穿戴皇袍,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臂纏黑紗,神情肅穆。
他以圣皇之名,追封馬一良為“忠勇武王”,極盡哀榮。
當著他的面,郭雅簫強忍著的悲痛再次爆發(fā),她猛地向前跪行幾步,重重叩首于衛(wèi)小寶面前,抬起那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龐,聲音凄厲而決絕:
“圣皇陛下!一良死得冤啊!”
“那陳友諒背信棄義,郭子興更是包藏禍心,設(shè)下如此毒計!”
“此二人不除,一良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妾身……妾身懇求陛下,發(fā)兵擒殺此二獠,為一良,為這沱河畔數(shù)千枉死的將士報仇雪恨!”
她說到激動處,再次叩首,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面,“只要陛下能為妾身報此血海深仇,妾身……妾身愿付出一切!”
“此生此世,為奴為婢,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陛下大恩!”
她那決絕的眼神,那“付出一切”的誓言,配合著那身素縞勾勒出的動人風(fēng)姿,足以讓任何男子心動,甘愿為她赴湯蹈火。
然而,衛(wèi)小寶看著她,眼中雖有憐憫,卻更多的是清醒與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俯身,親手將郭雅簫扶起,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雅簫,起來。莫要說這些作賤自己的話。”
他的目光掃過馬一良的靈位,語氣轉(zhuǎn)為堅定,“馬大哥不僅是你的丈夫,秀英的父親,更是我衛(wèi)小寶的摯友與肱股!”
“他的血,不會白流。”
“這仇,朕必會為他報!”
“陳友諒、郭子興,朕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