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的光復與新生,如同在死寂冰冷的潭水中投入一顆燒紅的巨石,瞬間蒸騰起希望與生機的灼熱水汽,激起的漣漪以不可阻擋之勢,迅速擴散至周邊飽受元廷苛政的州縣。
城頭那面日夜獵獵招展的猩紅義旗,不僅極大地鼓舞了備受壓迫、茍延殘喘的漢家百姓,讓他們看到了驅除韃虜、重見天日的可能,更如同一根鋒利的芒刺,深深扎入了北方元廷日益敏感而脆弱的神經中樞。
這短暫的、來之不易的平靜,不過是更大、更猛烈的風暴來臨前,那令人窒息的序曲。
戰爭的陰云,始終低低地垂掛在淮北平原的天際線上,不曾真正散去。
這一點,馬一良和郭雅簫早已經有準備的心理。
這一日午后,宿州城略顯慵懶的寧靜被驟然打破。
數騎快馬,如同從地獄中沖出的幽靈,帶著滿身的塵土與幾乎凝成實質的焦急,狂飆突入剛剛修復不久的宿州北門,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敲擊出急促而凌亂的脆響,一路不停,直抵將軍府衙門前。
“十萬火急!”
騎士們幾乎是滾鞍下馬,為首一人,甲胄歪斜,嘴唇干裂滲血,眼中布滿了血絲,他高高舉起一枚刻有猙獰“郭”字虎頭的沉甸甸銅符,聲音因為極度疲憊和急切而嘶啞變形,卻依舊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濠州郭大帥急令!速報馬將軍!十萬火急!”
府衙之內,馬一良正與郭雅簫,以及陳友諒等幾位核心將領,圍在一張粗糙的宿州地域沙盤前,商議著關乎長遠生存的春耕播種與軍屯布防事宜。
空氣中原本還帶著些許對未來規劃的憧憬,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急報瞬間沖散。
“報,急令!有濠州來的十萬軍情!”
聞聽“急令”二字,馬一良神色驟然一凜,眉宇間那抹屬于建設者的溫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久經沙場的銳利與凝重。他沉聲道:“快傳!”
信使踉蹌著沖入大堂,甚至來不及調整呼吸,便單膝重重跪地,雙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將一支密封著鮮紅火漆的軍令竹筒高高舉起,氣喘吁吁,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聲音:“馬將軍!郭大帥親筆軍令!北路……北路有緊急軍情!”
馬一良一個箭步上前,接過竹筒,指尖用力,捏碎火漆,迅速取出內里的一卷帛書。
郭雅簫也立刻靠近,夫妻二人一同展閱。隨著目光在那密密麻麻的字句上快速移動,馬一良的眉頭越鎖越緊,仿佛要擰成一個疙瘩,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凝重,如同暴風雨前積聚的烏云。
站在他身側的郭雅簫,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但那微微抿緊的唇線和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憂色,同樣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大戰,來得比他們所想的還要早!
“馬將軍,郭夫人,到底濠州方面是什么情況?”陳友諒見狀,適時地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聲音沉穩地詢問道。
這陳友諒裝得,比一般人都情真意切。
馬一良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帛書遞給陳友諒,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是郭大帥的親筆軍令。”
“元廷委派大將擴廓帖木兒(王保保)麾下頭號悍將孛羅帖木兒,率領一萬蒙古本部精銳鐵騎,自北而下,意圖以雷霆之勢,掃蕩我淮北義軍各部,其兵鋒,已明確指向濠州!”
“大帥命我宿州之兵,即刻出動,火速北上,與他親率的主力大軍南北呼應,形成夾擊之勢,務必在宿州以北的沱河一線,將這股來勢洶洶的元軍精銳,徹底攔截,并一舉殲滅!”
“一萬精騎?!還是孛羅帖木兒親自統領?!”
帳中諸將聞言,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紛紛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