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曉,宿州城北門在數名士兵的合力推動下,發出沉重而緩慢的“嘎吱”聲,轟然洞開。
門軸轉動的聲音劃破了黎明的寂靜,這是一聲無奈的嘆息,又似一聲決絕的戰吼。
晨曦微露,東方天際僅有一線魚肚白,將稀薄而凄冷的光輝灑向大地,給城門外肅然列陣、鴉雀無聲的數千義軍將士,鍍上了一層缺乏溫度的金邊。
空氣中彌漫著破曉時分的寒意,以及鋼鐵、皮革和緊張呼吸混合而成的特殊氣味。
馬一良屹立于全軍之前,已然頂盔貫甲。
精鐵打造的甲葉在微光下泛著幽冷的色澤,猩紅的戰袍披風垂于馬后,紋絲不動。
他端坐于那匹神駿的烏騅馬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靜如水,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轉向城頭時,才泄露出難以割舍的復雜情感。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城頭。
在那里,郭雅簫與郭惠并肩而立。郭雅簫依舊是一身素凈衣裙,外面罩了一件御寒的披風,晨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和衣袂,顯得單薄而堅定。
郭惠則穿著一身合體的皮甲,顯得英氣勃勃,臉上既有興奮,也難掩緊張。
兩人的目光,穿越了清晨氤氳的薄霧與城上城下的距離,緊緊地、牢牢地追隨著馬一良的身影。
沒有揮淚,沒有呼喊,甚至沒有過多的手勢。
所有的擔憂、千言萬語的叮囑、以及生死與共的期盼,都濃縮在了這無聲的、深深的對視之中。
那目光,是信任,是支持,是讓他毫無后顧之憂去搏殺的堅強后盾,也是錐心刺骨的牽掛。
馬一良喉結微微滾動,壓下胸中翻涌的情緒,他面向城頭,重重地抱拳,動作剛勁有力,帶著軍人的決絕與承諾。
隨即,他毅然轉身,不再回頭,仿佛將所有的柔情都留在了身后。
他手中那把伴隨他出生入死的“破軍”寶刀驟然出鞘,雪亮的刀鋒在熹微的晨光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直指北方!
“出發——!”
軍令如山,低沉而充滿力量,瞬間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陳友諒率領的一千前鋒,早已蓄勢待發。
聞令之下,如同被松開弓弦的利箭,迅疾而無畏地射向北方未知的原野。
他們隊列整齊,步伐鏗鏘,刀槍如林,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寒光,行動迅捷且紀律嚴明,顯示出陳友諒平日治軍的“成效”。
不過片刻功夫,這支前鋒部隊便已消失在彌漫的晨霧與起伏的地平線之后,只留下滾滾煙塵,緩緩飄散。
馬一良立馬原地,望著那逐漸消散的煙塵,心中因即將到來的大戰和沉重的責任而感到壓抑,但對于陳友諒的忠誠與勇猛,他此刻心中并無太多懷疑。
他甚至暗自期望,這位能力出眾的“兄弟”,能像攻占宿州時那樣,再次為他帶來好運與勝利的契機。
大軍主力隨即開拔,四千人的隊伍,如同一條蜿蜒而沉默的鋼鐵巨蟒,沿著北上的官道,向著沱河方向迤邐而行。
腳步聲、馬蹄聲、車輪滾動聲匯成一片低沉的轟鳴,敲擊著淮北平原沉睡的土地。
午前時分,陽光已經有些刺眼。
一騎快馬從北方疾馳而來,馬蹄翻飛,帶起一路煙塵。
騎士渾身大汗,沖到馬一良馬前,勒住戰馬,氣喘吁吁地大聲稟報:
“將軍!陳將軍前鋒已順利渡過沱河,于北岸一處高地河灘林地成功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