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也不甘示弱,細白的手掌從岸邊摳起一坨黑乎乎臭烘烘的泥巴,對著那水里的人影猛地砸過去。
讓你偷!讓你偷!
一大一小兩個丫頭發狠似的招呼,天色漸暗,那人面上又蒙著黑布,云珠想要伸手去掏他的臉,又怕他有后招將自己拖下水去,就趁著小紅扔泥巴的空擋一頓猛扎,竹片斷了就撿起一把新的竹片。
眼前說是一條河,但古人建筑講究風水,怡紅院又不是觀河景的房子,這河水淺且窄,荷葉又多,那人跑不快,悶哼幾聲想還手,卻也施展不開,擋了幾下便轉換打法,想要落荒而逃。
云珠見狀恨得牙癢癢,手上又扎紅了眼,便拿出自己從浴桶里練出來的鳧水之法,跳下水去追著扎。
“別!”小紅見她下水,忙扔了泥巴,上前要伸手去拉,這一拖拽之間,那人得了空擋,扒開荷葉,轉瞬就沒了身影。
見云珠在水里站著不動,小紅神情凝重,低聲說了句:“跑了,你快上來,水里臟。”
荷葉翠綠菡萏粉紅,但蓮藕卻是扎在淤泥里的,這一頓攪弄不止將珠蚌的籠子翻卷得到處都是,這水里更是黢黑惡心又腥臭難聞。
云珠干噦一聲,將手里的竹片子一甩,忙不迭手腳并用地往岸上爬。
水臭泥臟,卻始終不及她對這雙手的憎惡,無它,剛剛那把竹片里,正好有小紅埋五谷輪回之物的罪證。
借著初升的月色,云珠連滾帶爬地到湖岸去借清水浣洗,深邃的杏眼里滿當當寫著不想活了,嘴上卻還是道:“我那屋你熟悉的,還好你只是衣袖臟了,你且去,箱籠里正好有一身為你做的衣裳。”
見小紅不動,云珠不免催促:“咱倆不能這么滴著水回去呀,綺大姐姐要生氣的。”
最主要的是,剛才還想將事情捅大的云珠眼下想法變了,她聞著自己一雙手,恍惚間還覺得殘留著有機肥的味道,那人身上肯定會有竹片劃傷的,而竹片上有屎……
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沒有清創意識。他傷口臟污,大概率會感染,會發炎,也許還會死。
她殺人了。
云珠猛地搖搖頭,不,她這叫正當防衛!
但無論如何,這事不能捅開了說,否則她傷人的事實還跑的了嗎?
這時代,奴婢就是個物件兒,她若是趙三那樣的自由人,天下之大,又沒有北斗系統監控著,她可以跑,可以躲,可以隨便找個山溝旮旯一藏,包管沒人找得到。
可做人奴婢,就是鋼絲牽著的風箏,看似自在富足,實則處處掣肘。
云珠仰天長嘆,將濕裙子在湖水里一遍一遍的浣,想要將罪證收拾干凈了,這樣大的動靜,想必很快就會有人來查看。
她擰干裙子小跑幾步,往湖邊的假山洞里鉆去。
因著天黑,一路跌跌撞撞,心頭不禁仰天長嘆道,她想既有錢又自由,可這恰恰是她困頓又為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