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見狀,雖不清楚內情,可到底是老太太房中的紕漏,便知道這事兒不欲夸大,于是也應聲喊到:“出去叫廚房做幾個點心來,寶玉喜歡的那幾份兒也預備上來?!?/p>
剛才鵪鶉一樣站在秦鐘身后的賈寶玉見賈政一走,性子也活泛起來,沖玻璃擺擺手,“是極,是極,再溫些酒來,老祖宗同咱們喝上一盅,也好安眠!”
鴛鴦見了這亂像,也忙抬頭同老太太說話,“老太太莫怪,玻璃近幾日小日子,竟在規矩上松散起來了,等明兒我們便督促她上進?!?/p>
到底是一屋子的丫鬟,玻璃今日雖看起來古怪,但素日里都是共事的,幾人也是七嘴八舌的幫她遮掩,鴛鴦抬頭說完,就看見幾子上托盤里的白瓷盅,伸手揭開蓋子便不由一愣。
笑著說道:“今兒大廚房倒是乖覺,竟主動送了新鮮花樣上來,這是什么?往日里沒見過?!?/p>
說罷要在廳中找人,大廚房每每送新花樣,不得主子首肯是不會獨自離開的,這不止關乎著賞錢,更關乎著體面。只是環顧一圈,也沒見著外人,倒是云珠同麝月立在門邊一旁。
因著秦可卿病重,食欲不濟,王熙鳳在寧國府中待了半晌,也是沒吃什么東西。
回府又想著今日還沒來得及給老太太問安,又忙換了衣衫匆匆的往賈母院趕,加之方才又說了許多話,眼下一聞這香甜氣息,不由得腹中饑餓起來。
鳳姐立在賈母身前,討饒道,“著實是新花樣,瞧著像是年節里做的十二瑞獸吉祥菓子,卻又比菓子剔透,大廚房如今愈發手巧了,老太太憐惜,不若叫我也嘗嘗?”
“卻是手巧,老太太您瞧這玲瓏剔透的樣式,竟是比黃水晶還要純澈難得了,這是誰做的?當賞!”
許是幾人剛才讓賈政的插曲嚇到了,賈寶玉同王熙鳳如今都使出渾身解數想逗老太太開心,更是將一碟子紅薯糖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眼見著麝月激動得滿臉通紅,云珠立在一旁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倒也,沒她們說的那么夸張。聽著一連串的夸贊,雖大部分是為著哄老太太去的,云珠聽了也還是不自覺的在裙子底下摳了摳腳趾頭。
只見老太太微微點頭,“好了,我也沒說什么不是?你們也不必這般,玻璃這幾日既不舒服,便免了你的活計,回去歇幾日再上前來伺候吧?!?/p>
“還有你,你這個潑皮!來我這里難道還要教你餓著不成?適才都自己點了吃食了,眼下還要來討我的巧,就你乖覺!”老太太伸手點點鳳姐的額頭,故作氣咻咻樣,說罷,才瞇著眼睛去打量幾子上的托盤。
這一打量,才看清,一盞白瓷底下盛著冰,冰上又擱著一個花鳥吉祥紋的汝窯平盤,盤子上列隊似的擺放著十二個小碟子,瑞獸糖菓子蹲坐碟子上,因冰盞放置了一會兒,底下山水紋的盞子里隱隱有水汽流動,通明的燭火映襯得那精致的十二瑞獸活過來了一般。
老太太頓了頓,懶洋洋散漫道:“果真是手巧的新奇花樣,從前沒見著這東西,賞?!?/p>
翡翠得了令,轉身進了內間,出來時手里握著個絳紅的荷包,對著廳中高聲問:“今日奉點心的人何在?老太太說,賞?!?/p>
不好再摸邊,云珠拖著麝月兩個雙雙又在門邊拜倒,正當麝月疑惑時,就聽云珠清脆道:“不敢當老太太賞,好叫老太太和二奶奶二少爺知道,這瑞獸菓子是奴婢從家人處學來的花樣,又是同麝月姐姐親手制出來的,只為著這日頭愈發熱起來之后,主子們能得這一抹清涼,也算奴婢們盡了本分。”
越說越離譜,麝月心頭突突直跳,她不過是伸手刮了兩個番薯皮,連過程都沒細看明白,哪里就有她親手制作了?只是眼下好像根本沒她說話的余地了,只好心有戚戚的俯身在門邊。
賈寶玉端詳著瑞獸,這菓子做得不過二指大小,還是中空的,許是加了薄荷腦,聞著清甜提神,于是一口塞了只兔兒模樣的點心,本就綿軟的糖果一進口腔,遇熱后瞬時激發唾液腺,隨后化做一股水流,直奔喉腹中而去。
回味著口中余香,砸吧道,“不似尋常點心膩味,果真是入口清涼甜蜜,這是什么東西做的?”
老太太年紀大了,過了晚間吃東西便不好克化,只是上下看過,不欲品嘗,于是將盞子推向了寶玉的方向??梢娭鴮氂褚豢谝粋€,糖菓子瞬間就沒了蹤影,心下也不由得有些意動起來。
王熙鳳素來周全,一招手讓下人分撥一個給秦鐘,自己則接過寶玉地過來的小盞,“讓我也嘗嘗。”
“從未嘗過這樣的點心,寶叔真是好福氣!”
老話說,客之美我者,欲有求與我也。云珠全當秦鐘在拍馬屁,只將全付眼神落在王熙鳳臉上,畢竟璉二奶奶如今管著榮府中饋。
自己和劉平這生意能不能成,就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