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只是臉上一笑,心中卻有心思。想著鳳姐兒既然叫她留心,怕是心中已對王夫人的專權獨斷生了芥蒂。平兒轉告她的那些話,分明是王熙鳳叫自己看著絳蕓軒。
早知道該好好抱一下平兒的大腿,她與王熙鳳是打小的情分,便是隨便提點幾句,也省得如今自己沒頭蒼蠅似的亂猜。
見小紅盤腿靠在床上,倒像是心頭盤算的模樣,便端了一碗姜茶,過去將盞子放在她手上。仗著自己這么久經營的交情,試探著問一句:“好姑娘,我只不明白一件事,也許你、只有你能為我解惑了。”
小紅瞅了云珠一眼,接過茶水嗔了一句:“你是個傷者,這兩日寶玉都開口放了你的假了,且好好養著才是。”
嗔完了,又問:“什么事?”
見小紅和氣,云珠也就放下了幾分心,小聲道:“雖說太太叫著奶奶一道管家理事,我原想著是因著姑侄的情分,可如今瞧著,怎么還摻上什么兄弟之爭了呢?”
賈政那話說得,好似下一輩榮國府的爵位就是在賈寶玉與賈環兄弟之間出來似的。
雖然下一輩肯定沒有爵位了。
“雖不清楚內情,你這話卻問得外道。”小紅拿出自己家生子的優勢,將人口在手指頭上細數過去,斟酌道:“若說襲爵,按禮法自是璉二爺排第一的,璉二奶奶管家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只二奶奶如今年頭兒小臉又生,壓不住陣故而叫二太太從旁協助。”
老太太到底年歲大了,無心雜事也是正常。至于邢夫人,論身份論本事,自然都是要靠邊站的。只是這話小紅沒好說出口,生怕落人口實。
如果是這樣,那云珠還能理解王熙鳳大包大攬的干活兒了。
兩人避開這個話題,閑閑說了些家常話。
距離元春省親還有三天的時候,云珠發燒了,她灰頭土臉的躺在床上,綺霰親自來看過后,留下了一包藥材說晚上來給她煎,睡前熱熱的喝一劑,睡上一覺一定能痊愈的。
還叫她不要擔心,寶玉將她的兩天假期變成了無限期假期,要她好利索了再上前伺候。云珠聽了感恩戴德,淚流滿面,早知道假期來得這么容易,她早就該去吹吹冷風了。
不過也因此錯過了院中最熱鬧的大戲。
經過那日夜談,小紅愈發藏不住心頭的八卦,每日將院子里的新鮮事在睡前與云珠說了,這是她病中為數不多的調劑。
馬道婆攜款潛逃,還‘偷了’趙姨娘的全副身家,趙姨娘哭得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嘴上說著非要賈政派人出去將那馬道婆捉回來千刀萬剮,可對上王夫人探究的利眼,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明眼人都知道,這趙姨娘身上怕是有些貓膩了,只是礙于暫時沒有由頭,又加上賈政兄弟倆家和萬事興的態度,眾人皆是隱忍不發。
老太太見狀,當即被氣得臥床不起,連胡話都在喊我的寶玉呀,我的寶玉可怎么辦呀。到了第二日夜里,又喊我的元春吶,我的元春你快回來救人罷。
那廂云珠燒得迷迷糊糊的,幸而府上人道主義關懷做得還不錯,再加上云珠平日里人緣也好,不止有個大夫來把了脈開了藥,連廚房的宋大娘,都每日雷打不動的送她一碗糖蒸雞蛋吃。
“快些好起來吧,若是明兒早上再不退燒,只怕就要送你去莊子上養病了。”莊子上哪里還有十二個時辰的熱水和食物?云珠迷迷茫茫間見到小紅坐在榻前憂愁的臉,那絮絮叨叨的內容卻是叫她心頭大慟。
費勁周身力氣強撐著,咕嚕咕嚕灌下去一盞熱乎乎的糖水。剛想說幾句話寬慰一下旁人,一開口,嗓子里卻像含了刀片似的,最后只得咧嘴搖搖頭,捏了捏小紅的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可不能去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