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將蘸著糖漿的筷子塞進劉平嘴里:“郎君,你先嘗嘗這是什么!”
“糖!好甜的糖!”劉平先是一喜,隨后眉頭又皺起來,“咱們不是說過,這糖漿費時費力費錢,卻不大有進項,往后不做了嗎?”
看著空落落的柴房,再看看廚房灶臺上擱著一海碗的赤紅糖漿,對上趙三期待的眼神,劉平強打精神,心中埋怨不少,嘴上卻極力婉轉(zhuǎn),生怕在姨妹面前墮了趙三的面子。
他是個男子,不可對妻子如外人一樣暴躁。
“姐夫再嘗嘗這個。”嫩白的小手遞上一塊黃褐色的什么果餞兒在眼前,劉平眼神詢問過妻子才堪堪接過,接過來也沒敢直接往嘴里送,實在是賣相上……
紅薯干有些焦糊,俱因為云珠自己控火能力不足,不怪紅薯。劉平放在鼻端輕嗅,糊味里夾著焦香清甜的味道,確定是食物后,晌午飯還沒吃的大男人忍不住咬了一口,在嘴里細細嚼起來。
囫圇間神色更是驚詫,猛地將剩下半截一并塞在嘴里:“這是番薯?!倒是比尋常做法更甜些。”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站在自己身前,一臉期待的等著自己點評,劉平?jīng)]讀過書,說不出來什么花團錦簇的溢美之詞,只連連點頭:“這番薯蜜餞兒不錯,這番薯糖漿也不錯,不錯。”
片刻后又道:“干草不經(jīng)燒,雖一屋子草卻也不值當錢,這是用了多少番薯?”不愧是貨郎出身,一言中的,直奔核心產(chǎn)出比。
趙三在裝著紅薯干的竹筐里翻撿,意圖尋一塊兒模樣周正的番薯干,邊撿邊說道:“約莫十斤番薯,只得這一海碗糖漿,不過蜜餞兒卻是做了不少,你且再嘗嘗,可能拿得出手賣?”
劉平細細聽了姐妹兩個的制作過程,雖是個細致活計,但成本頗低,如今市場上兩個大錢就能買五六斤番薯,而十斤番薯再加上些柴火,便能得一斤多的糖漿,額外還有這么多番薯干兒。
比起主流麥芽糖的高額成本,這紅薯糖則是一本萬利。
想清楚其中關竅,劉平起身對著云珠深深一鞠,鄭重道:“姨妹,先頭多有得罪,劉平在此給姨妹先賠個不是!”
不顧云珠連連擺手,他接過趙三遞過來的麻食放在身邊,話趕話的急忙問道:“姨妹聰慧,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如今走街串巷,從未見過這番薯糖,不知姨妹可肯將這手藝賣與我?”
京城沒有紅薯糖漿?
云珠一怔,然后才想起來這好似是從南邊先興起的做法,如今許是還沒傳進京城,于是思忖道:“這原不是什么新鮮手藝,精與餐食的老師傅說不得多嘗幾下便能想清楚其中關竅,你如今提起買賣,我倒是有個新鮮法子,單看姐夫肯不肯信我了。”
三人交頭接耳,劉平更是連連驚嘆,對云珠幾乎露出了恭敬的神色,這就是大家婢嗎?再一想自己先頭還隱約瞧不起云珠身在奴籍,眼下只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目不識丁,目不識丁啊!
云珠不藏私,在劉平拍著胸脯打包票以后的凈利潤都分她三成時,更是絞盡腦汁又同夫妻兩個細細說了紅薯粉皮和紅薯淀粉的做法。
眼下誰也沒想到,本以為是小打小鬧的試水行為,來年劉平竟能將二百兩銀子鄭重的遞到云珠面前。
貨郎也沾著個商字,對市場的敏銳度是遠遠超過趙三姐妹二人的,云珠提起紅薯粉皮,他立馬想到了徽香樓中的招牌菜,素鱉。
劉平曾在徽香樓前賣過一只磨喝樂,那日天色昏暗,山雨欲來,買磨喝樂的小兒掙扎著想要挑子上的風車,風車不過是紙折的玩意兒,不值錢又怕雨淋,于是干脆一并送了那孩子。
那孩子的長輩見滿載而歸,禮儀周全的贈了他半碗素鱉,聽著那小廝繪聲繪色的形容素鱉在徽香樓是如何的招牌,京中是如何的獨此一份,連城外的護國寺僧都曾派人想來學習時,原就饑腸轆轆的劉平眨眼間就將那素鱉吃了個干凈。
果真是美味非常,這紅薯粉皮若真如姨姐說的那般口感,自己豈不是……
發(fā)了發(fā)了!
他仔細回想那素鱉的色香味,在聽到云珠說可用竹炭粉染出黑色形狀,還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時,只恨不得自己也能賣身進國公府,這潑天的絕學,隨便學上幾樣,便盡夠人吃一輩子了!
沒等三人熱鬧完,就見外頭紅霞漫天,多官已經(jīng)站在門口敲上了門。
聽得忘形的趙三想起六兒說天黑時需得回去,不禁又是悲從中來,她細細描摹了那張鵝蛋臉,忍住悲戚說:“我聽說,那等人家規(guī)矩多,出來一趟,想是不容易,咱們下回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咱們總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