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這樣干脆利落,雪雁看得一張俏臉笑得越發(fā)光彩,對云珠低聲說道:“寶玉先頭和我家姑娘說你家有個鄰居,擅胎里不足之癥,可是真的?”
“倒不是擅長,只是調(diào)理過一些類似的癥狀。寶玉你曉得的,聽風(fēng)就是雨,這都是年節(jié)那些日子的事兒了,你不說我都險些忘了。”青色的茶葉落在杯盞里,一道道流程云珠做熟了的,倒是叫雪雁看得眼花繚亂,直夸好看。
夸完了還不忘繼續(xù)吐槽:“也不知道二爺怎么想的,昨日非要帶我家姑娘去劃舡,說起這事,叫我家姑娘一夜沒睡好。今兒一早就動了心思,說既是你家鄰居,特遣我來問問你呢。”
雪雁覺得寶玉自己粗心大意就算了,明知道自家姑娘多思多慮,竟然還沒查出下文就將話說了出來。叫她說,這就是故意要她家姑娘跟著魂牽夢繞,日思夜想!
真是詭計多端的臭男人。
“如今院子大了,秉過了老太太與太太,不若去邀那胡夫人進(jìn)來做客?”云珠踟躕道,“姑娘家瞧病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省的流言蜚語傳出去,又不知道要變成個什么樣子。”
“怨不得大家都喜歡你,我們也是這樣想的。”云珠這樣實在的性子,連自來挑剔的二奶奶對她都沒什么壞話,那日在自家姑娘面前提起她,都要說一句叫人放心呢,這處處妥帖的樣子,誰能不喜歡呢?
秋紋取走了茶水,云珠干脆將雪雁送至月洞門前,此處與瀟湘館就隔著一道籬笆,籬笆前已經(jīng)搭起了花架子,不少仆婦正在扎花架上的銜接,地上的薔薇花苗已經(jīng)吐露了嫩芽。
要不了兩個月,這里便可四月看薔薇花,五月看寶相花,端的是一派美不勝收。
“不必送了,你這就回吧。”雪雁往前走幾步,正要推門,忽地又笑嘻嘻轉(zhuǎn)頭道:“如今地方大了,你得空可過來尋我說說話兒。”
云珠就跟著笑笑,目光柔和地點點頭,目送著雪雁出門去。
轉(zhuǎn)身笑瞇瞇地同婆子們打過招呼,這才往茶水房去。胡夫人既然存了心思想見見黛玉,云珠也沒道理攔著,就算只有一分成算,只要黛玉自己積極,那也是多一分希望嘛。
這兩個月她正愁如何同黛玉舉薦,就叫寶玉這個憨憨先說破,倒是省事了。
要知道,給黛玉診病的可都是宮中的太醫(yī),這樣顯赫的前提條件之下,叫她如何去舉薦一個,連太醫(yī)院門都還沒摸到的大夫的老婆呢?
“快些,咱們要出門去。”見云珠一愣,綺霰就上前給她捋了捋衣襟,“貴妃娘娘派人去清虛觀打了平安醮,意欲祈求四海之內(nèi)風(fēng)調(diào)雨順,陛下瞧著高興,便下了旨意叫咱們二老爺即刻出任學(xué)政,是要去為天家選人才呢!”
賈政出任學(xué)政的事,原是去年就定下的,這本該是賈元春晉封后對賈家的賞賜。但陛下一拖二就,愣是將年前的事推到了年后,元春這平安醮打的時機倒是很耐人尋味。
云珠匆忙捋了頭發(fā)衣襟,但到了門口,卻又被寶玉攔下,“旁人都不曾帶服侍的丫鬟出門,我不好特殊,今日最多至灑淚亭便回,不耽擱時間,你們不必跟著了。”
說著,只帶了一個近身伺候的小廝茗煙,就跟著賈府眾人浩浩蕩蕩的出門去了。
老太太和王夫人見了,眼中俱是流下感動的光,連賈政見了,素日里嫌惡、處分小兒子的心都減去了八九分。
半晌,賈政將寶玉攜在身側(cè),囑咐道:“娘娘吩咐說,叫你好生在院子里讀書寫字,如今我出門去,許是三年兩載不好回家,你務(wù)必守分安常。春闈便罷,我不拘你,但最遲明年秋闈,我要聽見你的好信兒!”
寶玉連連答應(yīng)了好幾個‘是’,明明在家拜宗祠時還是嚴(yán)父,如今這樣的諄諄教導(dǎo),倒叫寶玉心下十分不適應(yīng),只恨不得將自己藏身于諸位兄弟之間,不叫親爹看見才好。
賈政外放的消息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轟動,年前還在笑話賈家算盤落空的人家,轉(zhuǎn)眼又眼紅起來。
但北靜王府中幾位卻是怒不可遏。
一聽得賈政外放的消息,正在書房議事的幾位當(dāng)即怒道:“咱們這位陛下老了,一丁點兒風(fēng)吹草動,就恨不得掘地三尺將草根也燒了,便是這樣,只怕也換不來他安心呢。”
水溶坐在上首,摩挲著手底下細(xì)滑的圈椅,鼻中輕輕哼一聲,似笑非笑道:“看來,咱們走了一步太明顯的棋,叫陛下按捺不住了。忠義親王被提著犯了一回傻,如今又拿賈家敲打咱們,陛下真的很心急,很怕他的寶貝太子坐不穩(wěn)那位置呢。”
說起太子,眾人都洋溢著快活的笑意,有那不知情的門客四下張望,才叫人科普了,原來被點了監(jiān)國的太子,如今因為容貌被毀,已經(jīng)許久不在御書房行走了。
祖宗家法,形容有缺者不可承大統(tǒng)。
如今,即便陛下還沒有下令廢太子,那太子也是秋后的螞蚱,蹦噠不起來了。
又說:“哎喲,賈家出的那位貴妃倒是狠人,一石二鳥,別說忠義親王栽跟頭,連帶著太子都沒少吃她的苦頭呢!”
水溶聽著這些話,臉上只是笑笑,心里卻不安穩(wěn)。最近的走向,總讓他覺得樹大根深的賈家不是在更上一層樓,而是揠苗助長,殺雞取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