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躺在那處因?yàn)樘弁炊共蛔〉爻榇ぃ煊癫蝗淘倏矗阌芍嚣N攙著她往門口走,雨線串珠似的從屋檐上低落,蓋住了一地雞毛凌亂。
“姑娘,咱們要不要派個(gè)人回府去說一聲?”紫鵑猶豫道,心知寶玉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姑娘主意又大,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該怎么和府中交待,又叫賈府怎么看她家姑娘。
而自己這個(gè)賈府的家生子,是不是又要落個(gè)知情不報(bào)的帽子?
黛玉一票否決,選擇信賴寶釵。
寶玉醒來的時(shí)候,是后半夜,天光晦暗,雨勢停歇。趙陸正指揮著小丫鬟給他灌大蒜素,腥臭燥辣的滋味刺痛著口腔,條件反射似的,一偏頭便吐了滿地。
如此,又扯動了肩胛上的口子,一時(shí)齜牙咧嘴的哀嚎便收不住了。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公子哪里吃過這么猛烈的皮肉之苦,汗水和淚水像云山霧海一樣,鋪天蓋地的朝身上每一個(gè)角落襲來。
比被賈環(huán)燙臉那次還要痛苦千萬倍。
“我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林妹妹,林妹妹!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還沒和你……”成親,如此劇痛,卻還是剎住了不該說的話。
不能說,說了林妹妹該生氣不理他了。
哀嚎和慟哭轉(zhuǎn)移了一瞬的疼痛,卻叫趙陸伸手一扶,手指微微偏移,緩緩按在后腰的傷口之上,不至于裂開,但叫人痛不欲生。
“別激動別激動,林姑娘好著呢,你也好著呢,你別再嚇著她!”破戀愛腦喊什么喊,再掙裂開來,一晚上的工作就白做了,快緩緩吧。
只是喊聲還是把黛玉引了過來,她身上的衣裳是剛披的素色斗篷,發(fā)髻攏在一起,用兩根木簪子架住,眼下手扶門框,隔著淚霧,將哭不哭的樣子,顯然也是一夜沒睡。
寶玉一雙眼睛看黛玉時(shí),水汪汪的太多情,專注得仿佛倒映著整個(gè)世界的光,即便周身劇痛,卻還是記著云珠的話,別嚇著她。
黛玉沒由來地開始臉頰發(fā)熱,隨即又轉(zhuǎn)身將悲戚藏住,也將豆大的淚珠藏在身后,努力想要笑起來,醒了好,醒了就好。
她回想自己這些年,總是在哭,為父母的離別而哭,為寄人籬下的驚惶而哭,為許多不可與人言的無能為力而哭……
命運(yùn)好不容易給了她一回眷顧,可轉(zhuǎn)眼又變成了事與愿違,外祖母去了,若是寶玉再出事,她也許就真變成無根的浮萍。
“林姑娘瞧著不大好,去歇一歇我給你看看?”一身素色,這可不是黛玉的風(fēng)格。
她常年體弱,便極其熱愛那些鮮妍活潑的顏色,還從未穿著這樣素凈的衣裳示人。
趙陸收拾完東西出來,見狀以為是擔(dān)心寶玉,便柔聲勸道:“寶玉的傷勢就是看著嚇人,但動手的人沒想要命,都避開要害了,仔細(xì)將養(yǎng),必?zé)o大礙。”
“必定是經(jīng)不起刺激的吧,老太太去了,你說我該不該告訴他?”心自然是該告訴的,老太太身前最疼愛寶玉,沒能送老祖宗最后一程,已是大不孝的罪過。
她這話,不過是問給自己聽,黛玉茫茫然的低語幾聲,獨(dú)留趙陸在原地震驚。
啥?賈母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