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院的日子平靜卻有趣,趙陸臉皮厚,又不藏私,娃娃臉見人三分笑,兩三個月下來,也得了胡君榮以外的不少太醫(yī)的青睞。
保媒拉纖的也少不了,不過年紀小,都還能應付過去。
“六兒啊,這羊腸線你用啦?”胡君榮晃了晃手里的半截干線,沒有泡發(fā)的羊場干卷扭曲,像極了奇怪的毛發(fā),好在無人看見,少了揶揄。
趙陸點點頭,小聲湊過去,“昨晚用的,用在人身上了,胡叔晚上下值隨我去看看這人可好?”
她對外傷尤其感興趣,因為不用背長篇累牘的方劑藥性,不用日積月累的從脈象里學到細微的差別。也唯有專攻外傷,五年后她才有機會在太醫(yī)院搶得一席之地。
鐵飯碗和居無定所她還是分得清的。
其實若不是不允許外人與軍營有密切來往,她還真想去西大營做助手,那幫糙漢子外傷頻繁,是積攢經(jīng)驗的不二之選。
胡君榮眼睛亮起,期待問道:“沒有發(fā)熱?”他不知道趙陸的騰挪大法,只以為是從針線上來的靈感,心想還得是小孩子敢想敢干,不聲不響的就放到人身上去了。
趙陸:“暫時……沒有。”
細皮嫩肉的少爺,簡直就是最佳觀測人,又是在兔子身上試了好幾回的,把握不多,七成足矣。至于留疤,反正后腰上,又是男子,他自己也看不見。
壓根兒沒考慮這回事兒。
當日下值,兩人還裝模作樣的回了躺家,專程換了衣裳這才敲響了郡主府的大門。
胡夫人驚詫與夫妻之間的默契,更是對趙陸的縫針之法贊嘆:“今兒一整日我都沒敢錯眼,那樣的兵行險招,就怕發(fā)起熱來我沒法子,幸而你也來了,我倆心也安了。”
出面招待的是紫鵑和雪雁兩個,雪雁倒罷,一如既往的可愛并且嘰嘰喳喳,只襯托得紫鵑滿面愁容,十分不討喜。
趙陸知道她是賈家的舊仆,在賈府里長到十五六歲,如今身契雖跟著黛玉走了,卻依然改不了惦記賈府,惦記老太太的習慣。
“等會兒我們要去賈府……嗯,你也知道做什么,姑娘聽說陛下譴人去了東府,只怕情況不好,明日說不定還要進宮,你在這兒等我們回來嗎?”雪雁很喜歡趙陸,手頭的事情完了甚至沒有趕著去伺候黛玉,而是拉著趙陸閑話兩句。
哪里能長久的守在這里,更何況家里還有個不甚靈光的腦子等著她去開蒙呢,“我每月十、十九、廿九日休沐,你得空可去我那處玩耍,我請你吃辣子雞丁,新菜!”
她特意強調(diào),秋日里吃辣子雞丁,渾身都暖洋洋的,再舒服不過了。
至于皇帝要治寧國府私通外臣的罪過,她更是早有預料的,什么罪名不打緊,最重要的是天子要治臣子的罪,臣子早晚就有罪的。
但這一天真正到來,是以賈母率先西歸做鼓點,難免叫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黛玉覲見,正合落在眾臣眼中,具體求的是什么事無人得知。但第二日上朝,便有朝中大臣反對,如今國孝未過,陛下待賈家是否過于急躁,豈不是違逆先帝想法?
賈府作為先林公的岳家,如今林黛玉的外家,姑娘未嫁,陛下就給人臺子拆了,萬一遭人說小話怎么辦。
吵來吵去,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誥書都擬好了,天底下能讓天子收回成命的人已經(jīng)歸西,大家都是吵個面子情而已。
兔死狐悲?那賈家后輩不濟,最大的官兒都沒做上正三品,蔭封的爵位不過是空中樓閣,和咱們這些做實績的臣子可不一樣。
陛下抄了他賈家,自然就不會抄咱們張王劉李……
要說臣子揣摩上司,的確遠不如東宮揣摩父親容易,東宮一句穆小王爺進京正好是這個月末的事,打了勝仗,理應犒賞三軍,總不能只用嘴。
既然你們覺得賈家這樣的罪過抄家太重了,那不如大家都掏點錢,將士們前線拼殺,沒有獎賞也該好好吃幾頓飯吧。
次日,朝堂上便沒有再提此事的。
不過水頤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進宮給皇后請安時,卻莫名有些心慌,尤其是路過賈元春的宮殿時,原本進去透個信兒的沖動驀然被壓下去。
算了,婦人之見,她知道了不過是徒增傷感,她是后妃,怎么也不會慢待到她頭上去的,大不了日后自己多照拂一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