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對過禮后,賈政心中的憂慮少了不少,這抱琴從前是伺候元春的,后頭又做了元春的陪嫁丫頭,她跟著來傳旨,傳的必是賈元春的旨。
應當不能有什么壞事兒。
思及此處,賈政氣定神閑起來,甚至生了閑情逸致同那夏大監(jiān)攀談:“大監(jiān)許久不來老臣府上,今兒不如留下來,一起用個便飯再回宮?”
夏大監(jiān)生得圓潤體闊,面白無須,露在外頭的手掌同臉盤都是白胖胖的樣子,活像個肥碩的蜂蛹。
只見他聽了賈政的話,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衣擺收了一下。
賈政討了個無趣。
也正是他尷尬之時,恰好錯過了抱琴投來的眼神,那復雜的神色中有審視,有擔憂,還有同情。
那大監(jiān)當真是來傳個話兒的。
絮絮叨叨的念起那口紫檀木箱子的東西,只說賢德妃叫奴婢前來,是因為端午節(jié)令至,一箱子東西這個給誰,那個給誰,一溜兒細數(shù)下來,竟是一家子誰也沒落。
但說到末了特地囑咐賈政。
這芙蓉簟一領是單給薛家大姑娘,那宮扇兩柄專程是一給文恩郡主,一給賈寶玉。
賈政聽了始末,從前都是一股腦兒放過來,如今竟指定了專人禮物了,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這……既是給家眷單獨的旨意,不如叫她們也上前來謝過?”
誰知大監(jiān)收了林之孝家遞上來的兩個謝銀荷包后,不動聲色的捏了捏,便隨手塞進了袖子,然后搖搖頭,道了聲不必,作勢就要往門外走。
抱琴心中焦急,求救似的連看了賈政好幾眼。
賈政收了眼神,腦子里天光似的閃過那大監(jiān)不大爽快的樣子,又忙給林之孝使眼色,對著大監(jiān)賠笑臉道:“常言道,端午時,五毒至,今兒勞煩大監(jiān)專程跑這一趟,這等小玩意兒,還請大監(jiān)收下把玩,圖個吉利。”
言罷,從林之孝手中接過來一對精雕細琢的小白玉獅子擺件,沒等夏大監(jiān)回絕,便順勢揣進了對方的衣袖。
眼見一張白胖的臉頰笑得皺皺巴巴的,“哈哈哈,賈大人也太講究了!”
作勢拍了拍賈政的手臂,低聲道:“府上男丁當勤學進益,不得在外頭墮了娘娘的名聲。娘娘還說,如今林公如海得陛下欽賜了謚號,是在冊的朝廷肱骨同國之棟梁,如今身雖去,余德尤在。又有獨女在府上調養(yǎng),賈家族人當依禮善待。”
云山霧罩的,他們這樣的勛爵人家,讀書是自然的,至于善待……便是門前路過的餓狗都能有碗賞飯,難道自家的外甥女還有苛待一說不成?
“是極,是極,臣往后必定督促族中晚輩,男兒當是為陛下分憂為己任的。至于林公,便是我等遠在京城,也是知道林公的功勞的,何況黛玉那丫頭既是晚輩,又是陛下冊封的郡主,豈敢慢待,還請娘娘放心。”說著說著,賈政朝皇城所在的方向規(guī)規(guī)矩矩的作個了揖。
只心中痛罵賈寶玉那小畜生,定是有閑話進了宮中去了!今兒非打他一頓不可!
眼見著幾人的腳就要踏出門去,抱琴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來時就說好的,只可言問候,不可言其它。
這般情急下,只好背著大監(jiān),對著賈家人不住的做“甄家”這樣的口型。
這一幕剛好落在林之孝眼中,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沒成想這一點頭,也引起了大監(jiān)的注意,好在夏大監(jiān)并未說話,只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抱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