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將胡夫人送出門,轉身冷笑著扯開紅唇,“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便不說了,就單說我進劉家門開始,劉平每年的進項足二十兩銀子有余,三叔婆每年慣例來借八兩銀子供家里讀書,連續三年了,你們什么時候打算將這筆銀子還我?”
一聽這話,三叔公瞬間炸毛:“這是你家給族中交的例錢,什么時候說過要還的!”
趙三笑了,又問:“那二大爺每年來收五兩銀子又是什么說頭?”
“我怎么知道!”
“既然都不知道,不如咱們去公堂之上說個清楚,也好叫劉平分說分說,他一個孤兒,是不是要刮骨割肉才算還得清你們劉家的恩義?”
劉善寶是劉家為數不多的讀書人,二十幾歲的老童生,距離秀才還有十萬八千里。劉家堅信這個晚生一定會高中大官,光宗耀祖,也學了那些大戶人家舉闔族之力補貼供給,甚至專門設了族田族產,收入用來激勵后生上進。
初心是好的。
要云珠說,這事兒經手的人太多,誰都想從中盤剝油水,以至于個個都卯足勁送孩子讀書,每年光讀讀書就有八兩銀子到手呢!也就劉平這樣沒長輩護持的早早就變成了血包。
“劉平啊,你這媳婦瘋了呀!”三叔公難以置信,扯著面皮道:“對簿公堂,虧你說得出這樣丟人的話,我們劉家可不認你這等胳膊肘外拐的媳婦!”
趙三冷笑,“認不認有什么打緊?三叔公若是個體面長輩,就將我的二十四兩銀子還回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潑皮破爛貨!竟敢來我們劉家要錢,給你臉了!”三叔婆自外而入,叮叮咣咣的砸著門閂。手里一把菜刀在門閂上砍著,意欲破門而入,嘴里更是不斷叫罵:“看老娘不打死你這個生不出蛋的老母雞!不要臉的貨色把持著我劉家的漢子,翅膀硬了居然攛掇我們劉家……”
一口一個我們劉家,這還是這幾年頭一回見這么清新脫俗的罵法。云珠毫不示弱,蹬蹬蹬進屋取了菜刀握在手里,憤怒的擋在趙三面前,涼颼颼道:“既然老太太說不清楚,非要撕破臉皮,那咱們就公堂上見罷!三姐,告官!”
她嘴上大聲說著,眼睛卻流連在劉平身上,兩口子過日子講究一個心齊,若劉平打算息事寧人,趙三就是再有勇有謀,這日子也是過不長久的。
劉平的態度,才是這件事的核心。
一瞬間,云珠心頭閃過了千萬種趙三將來的退路,她作勢去給老太太開門,手摸到門閂時,看見那老太太正斜著眼睛往屋里看,當即冷笑一聲,低聲道:“再看,我戳爆你眼珠子!”
說著,揚了揚自己手里的菜刀,當那老太太沖破門閂時,云珠瞄準了方向,握著門閂往地上仰倒,隨著一個雙腳踩空手放松的姿態,門閂直直朝老太太頭上飛過去。
哐啷幾聲,有菜刀落地,門閂落地,肉身落地的脆響與悶哼聲陸續響起。
三叔公連忙走出來,劉善寶開年就要準備鄉試了,可不能這時候給他搞個守孝的機會出來。他咬牙道:“小賤人,你發瘋不成!”
云珠掃了一眼,轉過頭看向趙三,嘴一癟,眼睛里就擠出了源源不斷的淚珠兒,見趙三迎上來,哇的一聲撲到趙三懷里,不住地喊:“哇,三姐姐她好嚇人,她剛剛說,說……”
趙三聽到了關節,也抱著頭欲哭不哭的問云珠:“她是不是說要殺了你?”
“你這個小賤人!我們劉家供不起你,自滾吧!”老太太又指著云珠怒罵,“還有你,又是哪里來的癩子,當初買這媳婦的時候可沒說她還拖著油瓶!你且等著,我們劉家的族老一會兒就來,今兒這事不掰扯清楚,你們誰也別想出門!”
云珠根本不在乎,反唇相譏道:“那也別來此處了,干脆直接去公堂罷,還省些腳程!”
自古好民不見官,老兩口就聽姐妹倆左一個公堂又一個報官的,幾乎一口氣提不起來,險些昏過去。
劉平躡手躡腳的在堂屋里置了一桌茶水,他心中想著趙三說的先禮后兵,置好了桌案,才翻身跳上了屋后的墻頭。
從前他不曉事,一門心思為劉家出錢出力,以為那樣才是一家人的溫暖。可如今他想明白了,旁人說他胳膊肘往外拐也好,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也罷,他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將來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更何況,他五六歲沒了娘,饑一頓飽一頓的長到十七歲,撞大運得了趙三這樣的好姑娘,想好好過日子也實屬正常,根本算不得娶了媳婦忘了娘。
劉平扯起袖子擼了把眼睛,就見胡君榮行色匆匆的過來,忙問:“多少來人?”
胡君榮沉吟一瞬,雙手比劃了一下,“不下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