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夫人心下不愉,郡主又如何,她的寶玉千好萬好,更有頭次下場就中第的大才。
那挨個上門的官媒沒個眼力見兒,張嘴不是東家的水公子就是西家的土公子,叫賈母王夫人婆媳倆好一頓生氣。
不過這并不妨礙底下人搶蘿卜坑。誰都清楚,王夫人裁員嘗到了甜頭,打算著年后還要放一批到莊子上去,不少人生怕失去這份好工作,都削尖了腦袋表現呢。
“聽聞老太太院中的傻大姐落了池塘,天可憐見的,這樣冷的天,你們可千萬不許去水邊玩鬧了。”大觀園之中水系繁雜,綺霰心有余悸,挨個丫鬟耳提面命。
賈母生辰雖在來年八月,可這年還沒過完,生辰宴倒是先操辦起來了。
天冷路滑,來來往往的忙碌,就多了不少腳滑跌倒的,更有幾個運氣不好的,滑進湖里當即淹死了。
都是些下人小廝,沒有勞動仵作查驗的,只輕飄飄二十兩燒埋銀子一賞,席子一卷,人命就落幕了。
在有心人云珠的悄然關注之下,發現頂崗上去的人員盡是新手家生子,深覺這漩渦里藏著陰謀,不知道又是幾方人馬在周旋爭奪呢。
寶玉護內,不忍心見自己的院子里有互相傾軋,于是沒少從中周旋,累得一時也不想林黛玉了。
可戰火真正消弭,卻是沒時候。
旁的院子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怡紅院雖是超額滿編,但云珠要走的消息,暗中振奮了不少人心。躍躍欲試的小丫頭不知凡幾,拋紅灑綠的舞到賈寶玉面前,變成了日常。
柳五兒臊眉耷眼的靠在門后,抬手抹眼淚扮可憐的模樣還沒做出來,綺霰轉身就走開了。她不喜歡柔柔弱弱的孩子,本就病歪歪的柳五兒,再做那弱柳扶風的模樣,勾不起人心疼,反倒叫人心煩。
病了就好好養著,大過年的到處抹眼淚兒,這不是給人尋晦氣么!
云珠見了,噗嗤一聲,不由勸道,“柳嫂子在廚房上做事,到底年紀大了,也是怕孩子沒個出路,綺大姐姐消消氣,只要不壞人,由著她去吧。”
柳五兒轉正是不可能轉正的,且不說賈寶玉欣賞的是那等明艷灑脫性子的姑娘,根本就沒在柳五兒身上留意。就是王夫人,也不會同意怡紅院進來個祖宗。
綺霰深以為然,不曉得那柳嫂子是怎么想的,非要把閨女插到怡紅院來,若是打量別的地方,搞不好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同意了呢。
只這些話不好人后說,便掏出一個銀紅色的荷包,笑道:“關心則亂罷了。這是你的壓勝紅包,快瞧瞧,明兒好一道去寶玉面前拜年呢。”
拜完年,就是新的一歲了,兩人出府的日子就指日可待起來。思及此處,綺霰心中有些替云珠不值,雖是被太醫院相了去,可那處哪有國公府來得松快,眼見著是明升暗貶,她神色間不由露出許多憐憫。
“往后可沒有如今這樣的松快日子了,會不會后悔?”故作輕松的態度叫云珠一愣。
不由看了綺霰一眼,說道,“綺大姐姐倒是和寶二爺說了一樣的話。”
綺霰掩唇一笑,寶玉是個極其寬和的主子,除了早幾年和襲人她們不著調些,如今知道自己行差踏錯便要壞旁人的前程,便日日守心持正,下頭伺候起來倒是省事不少。
“這有什么后不后悔的,綺大姐姐知道的,我沒甚牽掛,志向也不遠大,風兒將我往哪處吹,我就去哪處扎根,總不會委屈自己就是了。”云珠見綺霰笑著看自己,便對推門進來的芳官說道,“咱們還不曉得能不能聚下一個年節,今晚不若一道兒吃飯吧,也熱鬧熱鬧,慶祝慶祝。”
對于她們這種無根小人物來說,在高門之中混日子才是最危險的。
當時被賣是沒有法子,那時候急需找到一個能吃飽喝足的地方,至于頂著什么樣的戶籍,有什么長遠發展,都不是五歲的趙陸能考慮的事情。
但十歲的趙陸可以考慮了,吃飽喝足之后,她要盡力尋求更安逸舒適的生活,而精神上的安逸舒適,必定不是做奴仆可以得到的。
走出去,是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