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黛玉有些怔愣,難道自己不喜舅母,也叫她倆知道得這么清楚?舅母此人話少心眼多,亦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如今貿(mào)然上門,必不是說親來的,莫不是一萬兩又花完了?
思及此處,她面上掛了些紅暈,警告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
軟煙羅帳子是宮里操辦的,為表敬重,雪雁幾個也沒說換下,畢竟如煙似霧的帳子跟她家謫仙似的姑娘也配得很,只眼下煙霧中起身的人影叫雪雁和紫鵑嚇了一跳。
“姑娘醒了?怎么不叫我們,姑娘可要用些熱茶?栓子去了杭州,特特遣人為姑娘送了今春的龍井來……”雪雁絮絮叨叨的,也蓋不住面上的期期艾艾。
姑娘規(guī)矩重,而她剛才很是失言。
紫鵑也有些忐忑,手腳不停的又拾掇了一遍用物,就怕黛玉起身缺了少了,但這些都是做老了的事,哪里會缺了少了?
見兩人松鼠藏食似的團團轉(zhuǎn),黛玉唇角帶笑,神色如常,絕口未提兩個小丫頭的失態(tài),柔聲道:“不是說太太來了嗎?”
罷了,自己的宅子里,不似賈家人口繁雜,叫她們松快些也好。
見王夫人時,黛玉一襲粉藍映花的交領(lǐng)褙子,下著一件月白繡花的馬面裙,蘇繡的紅海棠靈動鮮妍,倒是襯得黛玉面上氣色極好。
王夫人心下計較,賈府也未曾虧得她什么,成日病歪歪的模樣,偏一出府就沒事兒人了,真叫人不舒坦。只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是有求而來,忙將這些昏念頭壓下去,展顏一笑,做關(guān)切狀,詢問起起居飲食來。
“叫舅母操心,是我的錯,只眼下也沒什么忙頭,莊子上的地賃了一半出去,一時也不得見收成,賬上都見了底,只盼栓子南下,能闖出個光景來。”東拉西扯,好容易將話扯到錢上。
倒不是她吝嗇,只賬上委實沒有現(xiàn)錢了,看在寶玉的面子上,她總是不好推拒的。與其等著叫人將話說出來,還不如率先將臺面鋪開,免得借錢的時候再說沒有,平白傷了和氣。
心里想得周全,誰料王夫人笑道:“你這孩子,我們做大人的,周轉(zhuǎn)一忽兒也就罷了,哪里還有專程要你們后輩拿錢花的?我此次來……”
她面上有些踟躕,話語有些艱難,但到底沒耽誤將腹稿和盤托出,這一番石破天驚,不止在場的丫鬟驚住了,連黛玉,也險些將嘴詫異成個鵝蛋形。
……
趙陸見到小紅時,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得伸手在眼前晃晃,“來生意了,起來做生意了!”
“你來啦。”
糕餅鋪子裝潢精致,還沒進屋自有一股甜香,幸好吃了午飯才來,“你怎么啦?蕓二奶奶莫不是心頭不痛快?哎呀呀,那婢子得去尋蕓二爺歸家,好叫奶奶啊唔……”
“新品,給我好好嘗一嘗!”小紅惡狠狠的,眉毛都快打結(jié)了。
“騙鬼呢,棗泥糕算什么新品?”趙陸囫圇咀嚼,將剩下的半塊拿在手里,砸吧砸吧嘴,笑道:“少些糖,不然太甜了。”
中國人對甜點的最高評價:不是很甜。
小紅咯咯冷笑數(shù)聲,“一會兒你多撿些回去吃,往后怕是吃不到了,且吃且珍惜吧。”
“為什么!”趙陸心下震驚,怎么回事,一個二個的百年老店計劃都在夭折流產(chǎn),這日子沒有難過到那種程度吧?她自顧提著凳子,坐到小紅身前,掏出一個藕荷色的荷包,言明這是利息。
只還沒等來小紅拆荷包的驚喜,就先覺得肩上一沉,只聽她低落道:“這利息我就不收了,回頭你記得去菜市口給我收尸,我家的墓地都在京郊,到時候這一千兩你也收好,就當是我們家……”
“啊停停停,停,大白天的,別這么瘆人。”趙陸連忙制止,又將人扶正了,正色道:“我在城門口聽說賈府失竊了,怎么回事兒?”
“……你這不都知道了嗎?”小紅想哭,渾身軟骨蝦似的立不住,往來的顧客見狀,皆是若無其事的退出門去,生怕自己吃到奇奇怪怪的東西。
店小二亦是欲哭無淚,想叫自家老板快家去,別在這兒耽擱生意,他可是拿提成的,走一單就少一單呢!
趙陸細細一想,眉尖不由得有些亂跳,“御賜之物失竊,宮中已經(jīng)知道并且要追究了?”
“沒錯。”小紅面色如冰,“也不曉得是哪個殺千刀的,偷金偷銀偷什么不好!我爹說那什么趙全不趙缺的,已經(jīng)給老爺下了通牒,陛下震怒,覺得府上藐視皇威,若是夏至之前沒個說法,只怕秋后就要多個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