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早知道將吃剩下的骨頭留著,也好叫大伙兒見識見識,悔矣,悔矣。”那人笑著搖頭,印出一串輕快的馬蹄聲,知道無可辯駁,便說起最近邊軍駐扎在旁邊的事兒。
有人接話,“真是奇怪,邊軍怎能在京中駐扎如此之久?以前從未聽說過。”
“誰知道呢,你說是不是穆小王爺要在京中相看?畢竟他們這些人家,都在京中聯姻的多,搞不好咱們也能混杯水酒。”
“做夢吧你,就算是相看,三媒六聘沒個一年能操辦完?你喝哪門子的水酒?”
“……”
趙陸就覺得有些疲乏,借著下坡的路段,將雙腿垂下,感受著清風拂臉,長長舒了一口氣之后,轉頭才見已經超出馬車百二十步了,便尋了個樹蔭,歇在地上。
揉腿正歡,忽然聽見林中一陣沙沙聲,便大聲喊:“誰?”
沒有回音,但她的聲音叫馬車周圍的醫卒聽了,忙不迭追上前來,“怎么了?”
趙陸環顧一圈,剛想說可能是風吹的,就見坡下排水溝的草叢里鉆出來兩個人,一個瘦高個兒著灰色工服,瞧著像是附近驛站的人手,臉上滿是無奈。
另一個卻是矮又圓,一把濃眉生得茂密,三角眼配上禿頂,看著有幾分不適之感。矮圓爬上來,腳蹬黑靴,滿臉焦躁不安,嘰里咕嚕的不知道說著什么。
“你們什么人?怎會在此處?”醫卒也是兵,周身的匪氣不比那矮圓少多少,其中兩位更是腰間有跨刀,絲毫沒有打怵的模樣。
驛臣是人微言輕的小官,非要比的話,大概跟后世的鄉鎮基層編外人員差不多,錢少事多離家遠,動不動就要準備著接待往來的大人物,戰戰兢兢的不曉得要受多少罪。
他匆匆一眼,也認出了大家是西大營的人,近黃昏的晚霞照不紅他蒼白的臉,估摸著這矮圓不是個普通閑人。
眼見矮圓抽刀,驛臣慌亂急了,唯恐出事自己再被遷怒,連忙心驚膽戰的問:“大人,各位大人息怒,我……這……這也是有人受傷了,沒有辦法,各位大人行行好,可否派人到附近的村子上尋個行腳醫師來……”
矮圓將刀擱在驛臣背上,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眾人見了,相繼怒目而視,就算是最低等的官,那也是陛下的官,天子的官,豈容外邦如此威脅!
趙陸瞧了也有些生氣,這長相,再加上這口音,聽著難免激活了不少民族情緒,于是硬邦邦的問:“我們就是郎中,你找郎中有什么事?”
她空間里還有兩包砒霜,心道若真是東瀛人受傷,不如一氣兒毒死拉倒。
“有救了有救了……”驛臣感受著后背的寒涼,暗道今日真是出門不看黃歷,這東瀛的使者也不是個好東西,凈知道給人添亂,好好的在驛站住著,等著陛下召見之后再溜達不行嗎!
驛臣壓下心中不滿,對著年紀最大的胡君榮討好道:“原來是醫官大人們,哎喲,真是老天佑我,求各位幫幫忙,我們這有個使者亂跑,叫捕獸夾……”
雖不曉得是哪國的使者,但東道主之心一起,大家就變得和善起來。
不過捕獸夾這個東西,可輕可重,又是使者,尋常郎中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兒,胡君榮也不敢打包票,望著驛臣道:“我們出門是為著旁的事,用物也不齊全,行不行的,不敢和你打包票,盡我們所能而已。”
“是是……”
想起那把彎刀,驛臣仿佛后背發涼,面上卻不敢有不滿,只能將頭垂下去,疊聲應個不停。
矮圓又嘰里咕嚕一串急促,沒人聽得懂,趙陸卻連聽見了兩句經典臟話,手掌縮進衣袖里,默不作聲的開始掏砒霜。
那邊眾人合力,將傷者從溝里抬出來。走得進了,趙陸便看見了殷紅的小腿,目光向上,如出一轍的小眼睛禿頭頂,一望就知道是東瀛人。
“沒救了,等死吧。”她小聲說。
胡君榮將衣裳撩起來,看了一眼傷勢,莫名其妙的回望了一眼趙陸,仿佛在說:不要當著客人的面使小性子,這簇新的捕獸夾閃著寒芒,連破傷風的風險都沒有,怎么就沒救了?
不過他也不打算讓趙陸上手,在場的都是正經編制,唯獨趙陸是個充數的蘿卜,若是有后顧之憂,她承受不起。
胡君榮帶著兩個醫卒,各自使力將捕獸夾取下來,嘩啦啦的鮮血奔騰得歡,又沒有止血帶,只得從那傷者身上撕下來一條衣擺做截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