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的日頭正盛,馬車上云珠托著腮,隨著車子左搖右晃,額上的細小劉海兒也一抖一抖的,忽然問了句:“你是想去看襲人的笑話罷,什么花樣子需要到城外來看?”
眼下馬車已出了城門,再有兩刻鐘,便能到襲人所在的賈府田莊,而晴雯絲毫沒有下馬車的意思。
晴雯放下馬車簾子,對著云珠聳聳肩,再看趕車的馬夫寡言的樣子,只捂嘴笑道:“胡說什么!大姑娘就要回來省親了,自然要做些宮里見不著的花樣兒,你想,富貴窩里看遍了的人,乍一見鄉(xiāng)間野趣,豈不是又顯著我十分能干了?”
顯擺完自己,還不忘倒打一耙,“你也別只顧著憨玩,咱們約好的,每月送我四張花樣子,重復(fù)的我可不要,上回那蛐蛐兒就畫得和先頭的蟬一般模樣,莫不是唬弄我吧?”
“誰說的,那樣珠圓玉潤的畫法,便是豬也能畫得和人似的,你怎么能說我的蛐蛐兒是蟬?”云珠柳眉倒豎,忍不住出口辯駁。
眼見云珠鬧騰,晴雯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哎呀豬也好,豬也好,咱們且先去瞧瞧襲人,再去看看豬如何?”
兩人到莊子上時,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云珠拿著賈府的外出腰牌同守莊的人見過了,才被引著入內(nèi)。
“老太太差人打過招呼,說襲人姑娘是來莊子上休養(yǎng)的,平日里咱們并不去打攪,喏,前頭那個院子就是了。”
引路的姑娘是莊頭家的子侄,生得矯健可愛,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一條紅頭繩穩(wěn)穩(wěn)地扎了兩個鬏兒,言談間一派光明磊落之相。
晴雯呵呵的笑著,雖然沒有呼朋喚友的親近,顯然也是十分喜愛的樣子,于是邊走邊拍了拍那丫鬟的肩膀道:“你這個襲人姐姐,每日里都做些什么?”
“頭兩日襲人姐姐只是關(guān)起門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這幾日倒是開朗許多,只是她不喜歡我們同她玩,我也不知道她每日里在做什么。哦,對了,襲人姐姐有個哥哥,隔三差五便來送些玩意兒,或是衣衫零嘴,或是日常用物,真叫人羨慕呀,我哥哥就只會搶我的糖葫蘆!”
小丫頭掰著手指頭,說著說著,就變成了一場大型控訴會,逗得云珠捂嘴直笑。
只是笑過了又有些憂傷,這樣大的田莊,就是這小丫頭一家守在這里,底下那些佃戶都要對她家恭恭敬敬的,這日子可比賈府要逍遙多了。
果然,沒幾步就到了襲人住的院子前,遠遠瞧著氣派,可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間一進的小院兒,東西四下加起來也就四間屋子。
晴雯見了不自覺露出驚詫的神色,挽著云珠的胳膊,低聲道:“先頭我還嫌絳蕓軒小了,眼下的針線房也并不十分寬敞,如今看著襲人這樣兒,我才知道,又沒比過她去!”
沒等云珠回答,身后小丫頭一人掛著一半的包袱皮,往門前的石階上一放,中氣十足道:“姐姐們,東西我可就放這兒了啊,我爹喊我回去了!”
襲人聽了聲響,還以為是哥哥又來了,沒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月白色中衣,便推門而出。
哥字還沒吐出來,卻發(fā)現(xiàn)晴雯同云珠一同投來驚詫的目光,對上那男子穿的衣衫,晴雯更是惱得一甩帕子,咬牙嗔道:“好你個花襲人,天長地遠的你竟還攬著寶二爺?shù)囊律啦环牛 ?/p>
“什么寶二爺?shù)囊律眩∥冶阒滥闶莻€沒用的,凡事只知道自己胡鬧,怎么,這么快就要來和我做伴了?”襲人毫不客氣的瞪她。
誰知道云珠盯著那并非花自芳體型的衣衫,又認認真真的追加:“真羨慕襲人姐姐的哥哥,這么大了還有妹妹給做衣裳。”
下崗再就業(yè)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