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自來不是巧舌如簧的性子,這番辯白更叫王夫人刮目相看,她笑容愈發慈悲,溫和道:“難為你這樣周到?!?/p>
“太太抬舉?!痹浦楸镏豢跉猓鹧b害羞似的低下頭,一會兒便將耳朵面頰憋得通紅,好似被夸得不知所措一般。
果然,看了那山參,王夫人眉頭輕皺,若無其事地打量了簾子后面,嫌棄道:“她倒是爽快大方?!?/p>
云珠悄悄舒一口氣,老太太雖然不喜趙姨娘,但她并不會插手兒子房中的妻妾事務,這坑,只有挖在王夫人眼前才算成功。
“去吧,好生伺候寶玉,必不會叫你們吃虧的?!?/p>
“是?!?/p>
王夫人給周瑞家的一打眼,周瑞便笑嘻嘻的揀了個荷包遞給玉釧,“你拿去給她?!?/p>
見著玉釧與云珠前后腳出了自己的屋子,周瑞家的這才道:“倒是個小心翼翼的安分人,知道來抱您的大腿。”
見王夫人不語,她嘆了口氣說道:“可憐見的,老爺問了她幾句話,就叫那邊記恨上了?!?/p>
“我知道,難得赤城,又懂審時度勢,只可惜年紀太小了?!蓖醴蛉祟D了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去叫三姑娘過來吧,我有事交代她?!?/p>
探春一進屋來,就見自家弟弟賈環捉著筆在窗下抄經,她連個側目也欠奉,直直到了王夫人身前,先是輕車熟路的匯報了這幾日的賬目,接著道:“有件事,女兒做不得主,還需要太太裁奪?!?/p>
王夫人打了個哈哈,將探春夸了一遍,才道說來聽聽。
“太太,先頭寶兄弟房中有位叫襲人的女使?!?/p>
探春臉色淡淡的,瞥見王夫人古井無波的狀態,斟酌著繼續道:“咱們這等人家,倒是不興卡扣下人的好處,這襲人如今在湘云妹妹處當差,卻又是從老太太房中撥月例銀子,加之您這處……日前她遞信進來報了母喪,這撫恤銀子,女兒該按照什么份例給?”
王夫人這半輩子,嫁給賈政之后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年輕的時候擔心紅顏老去,擔心丈夫納妾,沒有身孕的時候怕在老太太跟前站不穩,有了身孕之后又擔心是兒是女……
忙忙碌碌幾十載,這些事情她一件也沒攔住。不過這些都不妨礙,她生不出同情她人的心。
“到底是服侍過老太太的,老太太那邊怎么說?”
“老太太說,隨我處置?!碧酱簤合滦牡椎乃釢?,同為女子,她有心為襲人爭一份光彩,就當送她家的一份奠儀,如此方不落榮國府的臉面。
但轉念一想,襲人也才十七歲,若這份奠儀奉上,難免就落了旁人口實。好歹是候府公門,哪里有將姨娘扔出去自生自滅的先例?
這叫她很是拿不準,只好求告給太太聽。
一聽襲人如今在史湘云身邊,王夫人心頭未免有些嫌棄。
老太太娘家姓史,那湘云正是老太太的侄孫女兒,卻偏偏接了襲人過去,這叫什么?果真是一家子人同氣連枝的,都將她這個正經的兒媳婦不放在眼里。
見探春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自己,王夫人將一盤干果推上去,搓著手里的念珠道:“到底服侍一場,確實是難辦。我的兒,只難為你肯為你寶兄弟費心,不叫他丟了名聲。既是為名聲計,就沒有拿到臺面上來說得,這樣吧,還是按丫鬟的例走,余下的端看老太太怎么計較?!?/p>
說著,又將包袱拋到了老太太頭上。
探春不解,她尤記得當初太太也是十分喜愛襲人的,不知道如今為何這樣厭惡襲人?
“好?!碧酱悍笱艿貞?。
見她沒有堅持的意思,王夫人這才露出了笑容。
也沒有再多說襲人的事兒,只是叮囑探春道:“承包那個事兒,不要叫底下人鬧出大觀園去?!?/p>
這話眾人可聽不見,如今二奶奶不肯管事,王夫人每每尋到鳳姐兒頭上,她就總是一副我頭疼,我不會,我回家問問璉二爺的意思再說,便是璉二爺心急如焚,她也依舊我行我素。
這也導致,探春認為自己這管家的差事,是王熙鳳故意讓給她的,便有心去寬慰剛夭了孩兒的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