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見狀,不忍潑妻子冷水,便囫圇點頭,怕笑意刺倒對方。只好低頭仔細挑去燈花,跳動的燭光映在二人臉上,轉而開始說起這上頭畫的是紅薯粉玉米面的粗加工。
玉黍不耐儲存,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生蟲霉變,然后價格便會大打折扣。
若是做成面條,便可借助漕運通往四面八方,如此便不必非賣給本地,白白叫人壓價。
此事宜早不宜遲,天色剛蒙蒙亮,夫妻倆開始用陳糧實踐,就聽城中有鐘聲奏響,不年不節的卻搖搖蕩蕩連響三日。
如此,便知是太上皇晏駕。
好在這并不影響農人們的節奏,反倒是巡山的土匪更加密集。
但到了第四日,趙三睡夢中聽見山間簌簌作響的甲胄聲,十分急促,隨后便是許多周邊的農戶奔散。城里也是吵鬧和哭腔裹挾著往城外來,要不是郁莊面山臨水,只怕也要接一回踩踏事故。
夫妻倆披著袍子坐在房頂上,看著山下燈火游龍,劉平小聲道:“要不然來年還是回京吧,這錢……”
實在是太難賺了。
時時刻刻有生命危險,來時的豪言壯志早就沒了蹤影,有的只是每日里擔驚受怕,如今連干農活兒都要東躲西藏。
萬一有命賺沒命花都是白搭。
趙三低聲勸他,“那也沒有眼下就走的道理,總要情況明朗了,否則山腳駐扎的土匪窩,咱們也沒辦法啊。”
說是土匪窩,其實趙三早就覺得其中有蹊蹺,誰家土匪還會承諾年底花錢和莊戶人家買東西啊,直接蝗蟲過境給你搶個溜干凈,也沒地說理去的。
翌日,久違的官府衙差終于露面,前往城外清點損失的乃是素日相熟的陳百戶。
手持厚厚的本子,身后跟著四五個漢子,有的披著衙差的衣裳,有的提著衙差的褲子,六個人湊不出兩身完整的差服,形容有些狼狽。
陳百戶一見劉平,便道:“你們這里真是風水寶地,昨夜包抄賊寇匪窩,那幫烏合之眾狗急跳墻,四下爭搶。幸而太子殿下抵達金陵奉旨查案,又兼太上皇殯天,悲憤欲絕,連夜調兵圍剿,往后你們可安心了?!?/p>
說著,又朝空中拱手,只是說到狗急跳墻時,陳百戶身后有兩個隨從不自然的抿了抿嘴。
而等到陳百戶與劉平巡田歸來,眾人神情更是放松,連連夸郁莊人心齊,一點兒損失也沒有,隔壁的水稻剛灌漿完畢,可是叫人糟踐得差不多了。
趙三靠在門后,聽丈夫與陳百戶低聲討論。
“嘖嘖,你沒看見,昨晚那搶的……我一個殺雞都不敢的人,都給土匪來了兩棒子?!?/p>
劉平則道:“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現在誰家的糧食不是命,多少地方都青黃不接了,一大家子人發愁吃飯的也不少,你上街問問,包管都夸你是這個?!?/p>
雖然看不見,但想著劉平一本正經豎起大拇指的樣子,趙三就忍不住捂嘴,他那人慣能虛唬。
“倒也是,幸虧太子殿下巡南來了,否則咱們知府大人頭發都要愁白了!來,我給你隨便填點損失報上去,你別和人說?!?/p>
“欸,謝謝陳哥,你辦完差帶兄弟們來我這兒,山上好幾個野雞窩,咱們去端了,我媳婦娘家妹子會釀酒,帶得我媳婦也會,總比外頭的實惠,你說是吧?!?/p>
“是是是,主要啊,有別的地兒沒有的自在!”
百戶和千戶不一樣,千戶大人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官身,是朝廷的人,而百戶就相當于底下的村長里正。當然,權利肯定是要大不少,但沒活兒干的時候也跟農民沒什么區別。
趙三沒想到會被偏袒一回,人一走她就拉著劉平問:“咱們真有損失?虛報不好吧?”
“哈哈哈哈?!眲⑵剿蚀笮Γ话褦堖^趙三,自如道:“我的三妹呀,你家從前也是種地的,你可知道哪會上報損失之后有賠償的?”
趙三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