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話她不知道該怎么和小丫頭說,畢竟當年那些同仇敵愾還歷歷在目,只是一時想到莊子上的白眼狼吳貴,這才對花襲人生了那么一點點的可憐,權當是在可憐過去的自己吧。
晴雯說得云淡風輕,仿佛襲人就是路邊的小貓小狗。
不過這并不妨礙趙陸心頭舒爽了,那種大學寢室里搶朋友的怪異感從心里升起來,又叫她揮到一邊,隨后喜滋滋的挽上晴雯的胳膊,“得不得空?我請你去吃喜燕齋的荷花冰酪。”
那是一種加了冰沙的雞蛋羹,有點像布丁,做成荷葉蓮蓬的樣子,口味冰甜爽滑,夏日里吃上一碗最是沁人心脾。
只是叫襲人的出現打一回岔,兩人都有些興致缺缺,趙陸雖想出門游蕩游蕩,看看城中人情風貌,畢竟她心底還種著一顆買房的種子。
可晴雯是為府里憂愁,不知不覺就添上了愁容:“老太太今年八十整壽,按理是要大辦的,衣裳我都做完了,只等老太太試了便可交差。
偏太太說什么比著腦袋做帽子,叫底下不要鋪張,可嘆是騎虎難下,我哪里還吃得下什么東西。”
“衣裳做得太華麗了?”趙陸偏頭問。
晴雯點點頭,“西域進上的澤馬毛,去歲朝賀時陛下親賞的,鴛鴦姐姐說老太太八十大壽,沒準兒宮里會來人呢,咱們將這些舊物墜上去,也許能叫陛下心喜”
叫陛下什么?恐怕不是心喜吧。
無非是要天子念及賈家的功勞,或是寬待賈家,或是憐愛元春,怎樣都像是老太太已然察覺到了圣恩動蕩,正在積極自救呢。
澤馬毛是西域進貢的珍品,相傳當年漢武帝就收到了這么一件澤馬毛所織就的吉光裘,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珍惜美名,不過到了本朝,則是代指西域諸國進貢的貴重織線。
珍惜程度也就是……高品階的誥命夫人們人手一件這樣。唯一的優勢估計是陛下親自賞賜,帶些旁的物件所沒有的體面。
后院關上了門,晴雯這才露出了一籌莫展的神色,沮喪道:“做都做了,做之前也是鴛鴦她們參詳過了,現下太太說過于豪奢,難為人嘛這不是。”
這叫她沒法兒勸,都開始比著腦袋做帽子了,想來賈府的財務狀況已經到了一種岌岌可危的地步。
鳳姐兒不就是被逼著掏嫁妝這才撂挑子的嘛。
“老太太瞧過了嗎?”能理解王夫人處處省錢的心態,但整壽十年一次,又是長輩,若賈母滿意了,難道她一個兒媳婦還能多說什么?
說起這個,晴雯則更是愁容滿面,一攤手道:“老太太如今睡著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太太不許我們前去打攪。”
“我倒是托付了寶玉幫忙詢問,奈何遲遲沒有回音,我愁死了我!”
晴雯目光逐漸暴躁,顯然也叫王夫人逼得緊。
人老了也不容易啊,雖然想不起來賈母具體是什么時候亡故的,但按古人的平均壽命來算……說句大不敬的,幾番中風氣暈,搞不好也就是這幾年了。
“見不著老太太,還見不著鴛鴦嗎?叫鴛鴦姐姐定錘,也算是過了老太太的明路。”要她說,王夫人難纏,就越過王夫人去,府里最能代表賈母的莫過于鴛鴦。
晴雯一愣,顯然被氣昏了頭,忘了還有這一茬。
她望著趙陸有些消瘦的面龐,擺擺手,火速抄起錢袋子,抬腳出門前笑道:“你說得對,你且自己玩兒著,下回我請你去吃那勞什子花酪!”
得,論說風就是雨,也沒人比得過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