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萬不要被那些花花富貴迷了眼,想贖身是再正確不過的想法。我不拿你做外人,有些事眼下說雖早了些,可你也要曉得,天下人都拿奴籍做賤籍,便是最尋常的村戶人家說親,一聽賤籍那都是要思量的。”
更何況子孫后嗣的前程,處處都將賤籍排除在外。
賤籍是什么?胡夫人在榮國府里滿打滿算呆足了四個月,自然知道那不得勢的丫鬟仆婦,簡直就是草芥一樣的存在,誰逮誰欺負(fù)!
云珠坐在榻邊帶著笑意認(rèn)真聽,門外突然傳來喵喵喵的小貓叫聲,打簾子一瞧,卻見胡君榮捉著一只巴掌大的奶貓球球,正彈身上的雪花呢。
“喲,下起雪來了,我倆都忘了時間了。”胡夫人將小貓接過來,遞給云珠抱,“孩子大了,沒個玩伴,正說著尋一只小東西回來陪他呢。”
“六兒也來了,你嬸子正念叨你呢。”胡君榮熱情打過招呼,仿佛自家孩子回家,絲毫沒有見外,轉(zhuǎn)身獻(xiàn)寶似的去喚兒子出來看貓。
滾地錦毛色的小貓生得煙熏火燎狀,圓滾滾的模樣在衣袖上來回鉆,活像是一只燒焦的栗子從火堆里爬出來。云珠來回擼了幾把,許是手勢不對,眼見有炸毛的趨勢,忙將小貓兒往胡家那孩子的懷里丟。
“是我要的花奴!”小傻子手舞足蹈,連聲喊著謝謝父親母親,便踢掉鞋子抱著貓兒往炕上鉆。
胡夫人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卻壓著聲音柔聲道,“得放在柴房養(yǎng)兩天呢,叫它回自己往灶下的灰里拉屎,還得買了獸藥驅(qū)蟲,可不能先上屋子里來。”
“好哦,我要和它一起睡柴房!”
胡君榮在灶下烤去了一身寒氣,進(jìn)屋就聽兒子天真話語,笑道,“好好好,你與它睡柴房。”
小貓被抱走,胡君榮便忙不迭問這么冷的天,吃鍋子行不行。云珠一挑眉,湊趣地說自己帶了一刀羊羔子肉,涮鍋子倒是正好,兩人都拍完板了,見窗外雪花飄灑,胡夫人興然應(yīng)允。
“既然這樣,那現(xiàn)在就吃吧,小六能在外頭住幾天?今日這頓吃鍋子,只能明兒再吃醬鴨湯了。”
醬鴨湯哪里有涮羊肉聽著誘人,雖說今晚就要回賈府去,可云珠還是堅定的投了涮鍋子一票。
“下雪了,買什么都貴,你倆將這點兒花生和芝麻磨出醬來,千萬要磨爛糊些,我去貼些玉黍餅子,配上鍋子正好一頓。”磨麻醬這事兒,胡夫人不太放心的叮囑,又形容了一遍成品的模樣。
二八醬嘛,云珠點頭,白水涮肉蘸麻醬,滋味兒也是極美的。
只是頭一回親手磨麻醬,還有些生疏,云珠沒有甩開膀子干,生怕將手上作出倒刺了,回頭做繡活兒再被晴雯嫌棄。胡君榮見了,也不要她磨,“你這細(xì)皮嫩肉的,咂摸咂摸味兒得了,給我!”
云珠:“還好有驢子給人使喚,若是回回涮鍋子都自己磨,只怕涮鍋子也不香的。”
“直接磨成粉來蘸也香的哩,我還想過直接放鍋里一起煮,就你嬸子不讓。”
蘸料一鍋煮,那不就是麻辣火鍋?
只可惜麻辣火鍋一時半會兒流行不起來。百姓吃不起,貴人瞧不上,賈府里吃過一次之后,主子們說太過腥燥,味兒雖好,卻不利養(yǎng)生,那之后就再也沒上過了。
下人之間倒是有喜歡的,尤其是花園里干力氣活兒的小廝婆子們,一個個的簡直將云珠奉為仙女下凡,這灶上的手藝,不知道將來哪個有福。
夸來夸去,就是想求云珠再做幾回火鍋。
可鮮肉蔬菜易得,那胡椒花椒大料卻金貴,財大氣粗如賈府,用兩回之后庫房也不肯再給了。管事直說存量不多,價格又貴,若要用,就親去太太面前批條子吧。
去找王夫人要火鍋底料?云珠將頭搖成撥浪鼓,沒必要,沒必要,白水煮肉蘸麻醬也好吃極了。
“我說小六師父啊,趙老三給你寫的信你看了沒?要不要我給你念?”云珠識字的事兒,外頭沒多少人知道,胡夫人又是個嘴緊的,驀然被人當(dāng)個文盲,滋味兒還挺怪。
“看完了,正等著用你的人脈給她捎回信呢。”云珠呲著牙樂,把薅羊毛說得正大光明。
“老胡你去窖里取兩顆白菜來。”說著,將胡君榮扯著出了門,不知道兩口子在路上說了什么,回來時,摩挲胡子的手就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