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冬日觀雪是雅事,要云珠看,雪天埋在被子里才是真真的享受。
她將柔軟的被褥蓋過下巴,掃雪的下人們在外忙碌,規律揮掃帚的聲音就是最好的催眠,這一刻整個人好像大魚入海,落進安逸的水底。
這一安逸,就難免操心自己的事兒,心里更是止不住地想,胡君榮用升職加薪的機會換自己這個小丫頭脫奴籍,他這筆買賣做得忒虧了。
就算國庫空虛,難道還怕給他多發那么一毛半點兒的薪水嗎?雖說是為了躲避院判換屆之下的算計,可如今回過神來細想,也得說一句,老胡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君子。
得琢磨點兒東西回報他一次,將這條大腿也抱嚴實咯。
后世流傳,一個人想要過得好,醫生律師警察必得交好兩個,倒不是為了占多少便宜,只抓瞎時有這些人指點幾句,就盡夠用了。
眼下還不知道胡君榮到底是怎么被帶上賊船的,一副一幅的虎狼藥,是斷斷不能開出去的,得尋個機會提醒他。
大雪下了一整晚,怡紅院中山石樹枝上覆滿了積雪,太陽一照,便反射出明晃晃的光來,醒這么早,不如先去吃頓好飯。
說著,就翻身起床。
一碗雞絲湯水面,抱在胸前散發著暖洋洋的香氣,聽著陸續前來用飯的丫鬟嬉笑,云珠問桌對面的幾個大丫鬟,
“明兒就是小寒了,難得寶玉一連幾日都不出去訪友,今日玩什么呢?姑娘們還作詩嗎?”她一身水綠襖兒又外搭丫鬟常穿的青褙子,一條夾棉的同色長裙,活脫脫一根水蔥模樣,在一眾洋紅鵝黃之間,倒是分外出挑。
麝月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今兒又不出門了。果然,這京中消息最靈敏,賈寶玉被皇帝削了進士帽兒,雖未明說,但往日的伙伴再聚會時多做推脫之言,來往的頻率可是低了不少。
綺霰說,“不作詩,老太太精神不爽利,史大姑娘要在老太太院中擺了宴席哄老人開心,想是要邀姑娘們一道兒的。”
“好吧。”
云珠不再追問。只摸著溜圓的肚子,心道吃得多了,渾身自然生出使不完的勁兒,可又怕運動得狠了,青春期再長不高……一來一去的,飯后百步走就成了她不多的鍛煉項目之一。
去賈母院子里,姑娘少爺們幾乎都只帶一兩個貼身伺候的下人。
云珠湊不過去,便攬了來來回回送絹帕之類的差事,熱忱十足的四處溜達做運動,下一刻便得了鴛鴦一把杏仁糖,“老太太近日不喜人多,你們伺候的沒事兒了就回吧。”
好么,又是偷得半日閑的一天。
學生時代留下來的后遺癥,明晃晃躲懶時手里總要有個差事干,好應付突如其來的檢查,這不,小紅一來,就見云珠劈里啪啦正撥著算盤。
“一去九進一,二去八進一,三去七進一……”她在為自己未來的職業鋪路,賈府里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有個三五樣長處能學得熟稔于心,等到出府也算技術型人才了,隨隨便便混口飯吃不成問題。
正打算盤入迷,有人‘啪’地拍上了她的肩膀。
“哎喲!”忽地一嚇,就見算盤上珠子亂跳,打亂了嘴里的口訣,見是小紅,她嗔怪道,“怎么來也不說一聲兒,穿這么好看,要出府去呀?”
小紅一身白綾細折長裙,外穿石榴紅的襖兒,頭上更是別了一朵精致點翠纏枝花,細碎的金流蘇從花蕊里吊出來,周身喜氣洋溢。
“我說我來給你發糖果子的,你信嗎?”小紅嘻嘻哈哈的撞了云珠的胳膊,從善如流地在身旁坐下,“我爹說瑞雪兆豐年,我正好有個風聲要透給你聽,你不能告訴別人。”
云珠收了算盤,直起身子,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爹說,事上好壞事八九,能與人言不過二三。當然,我也時常記得謹言慎行。”話還沒說完呢,就率先羞紅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