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供職是有官身的,叫一聲大人也不算出格。王濟仁看看茶水,又看看云珠,心道這府上的規矩倒是比從前嚴整不少,于是點頭回禮。只可惜規矩救不了人命,明日一早,最遲后日,府上怕是就要掛靈幡了。
云珠膽子大,腦子也活泛,此時她不像在怡紅院那樣做鵪鶉。大著膽子,將茶碗取過奉上,鄭重道:“這是姜米滾過的茶湯,又以白毫中和了火氣,正合夜間飲用。”
王濟仁目前不是胡君榮的上司,但有賈家扶持,也是下一任院判大人的熱門人選,說不準哪日就成胡君榮的上司了。
“你就是胡君榮說的那個懂起死回生之術的女子。”王濟仁口氣平緩,屋內無人,他斬釘截鐵地捅破了云珠的面紗。
見云珠吃驚疑惑,頓時心情大好,端起瓷白的茶盞,細嘬了一口。
“好茶。”他贊嘆。
前來報進展的陳太醫說了賈環開始流涕,本著尊老愛幼的美德,他叫王濟仁歇著,自己去看著那小子就行。
其實看什么呢?賈環已經被下了病危,還無藥可醫,這些官場的油子,是在給同僚行說話的方便呢。
果然,沒等云珠說話,王濟仁又道,“胡君榮那小子說,你這手起死回生可隨意外傳,當真如此不求回報?”
是,也不是。
這場景,叫云珠腦子發懵,這是她沒設想過的場面,自己唱出來的一出守株待兔,現下她竟然分不清誰才是兔了。
“人有貧富貴賤,病無彼此親疏,醫當一例診之。胡太醫大仁大義,而我不過是會一些小伎,恰好能在一些場合用上而已,這些東西,在你們醫家手中,才是大善。”
句句沒說回報,句句都在等回報,順手能救人,云珠不會計較,若事后說能換回報,她自然也不會放掉。
于是,話音落在‘一些小伎’之上,王濟仁果然掉坑了,隨口問道,“那你說,溫病可有藥醫?”
云珠沒點頭,但絞盡腦汁把自己急救課上學的那點東西整合了一下,隨口胡謅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旁人都說蝦米吃爛泥,我卻不這么認為。”
王濟仁目光清亮,蝦米當然不吃爛泥……嘿,差點兒就叫這小丫頭帶跑偏了,立刻轉回一副笑臉,“蝦米和溫病有何干系?”
見云珠一頓,王濟仁好整以暇的端坐其上,輕聲道,“嘶,說起來,宮中貴人每每說起太醫院陽盛陰衰,院判也說不拘一格降人才,只光一個推廣開去了的起死回生術,還不是十成成功率,恐怕難以叫太醫院出面吶。”
“你知道的,不能服眾。”
云珠咬牙切齒,個老狐貍,明敲暗詐,將贖身一事化做驢腦袋前的胡蘿卜,想讓人空拉磨,云珠吃這套嗎?
她還真吃。
因為五百兩實在是太多了。
云珠的目光落在王濟仁身上,神色里透著掙扎與無奈,磨磨唧唧的討價還價:“不能保證百發百中,但也是一線生機。”
意思是賈環治不治得好和我可沒關系,但我愿意試一試。
老太醫王濟仁頷首撫須,這一句話,就說明這小丫頭身上真能詐出東西來。
“原本是想送給胡太醫試驗試驗的,您既提了,人命關天,我沒有推辭的理由。”
“這是自然,若是不成,老夫不會透露你一個字兒。”
這時,兩位太醫登門,說是古書上有個背水一戰的法子,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雪花漫天,北風呼嘯中,賈府于各個廚房搜羅來了賈環的‘救命神藥’。
葫蒜。
見他大喇喇的吹牛,云珠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什么古方,臭不要臉,這是你們孫子的孫子的孫子……不對,好像自己被占便宜了。
總之,此言一出,就像重癥監護室門口的家屬聽到靶向藥已經送到,你們的家人很快就能脫離危險一樣,激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