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內,自從打開那道石墻,林闕便看著那副盔甲愣神,手中的火折子險些摔到地上,南梔拿過火折子收好,這里的光亮足夠看清房間里的任何東西。
林闕失魂落魄般走過去,怔怔抬手撫上那盔甲胸前的胸甲,在左側有一處損毀,似乎是利箭扎入留下的坑洞,而那損毀周圍的鮮血早已凝固。
南梔察覺到林闕情緒低落,方才他說這是慶州軍的盔甲,而他也曾生活在慶州軍營,不知道說什么來安慰他,南梔只得調轉話頭,問道:“靜一法師也曾是慶州軍士兵嗎?”
這盔甲無論質地規格都不是普通兵將,在火光閃動下,那盔甲的腕甲上刻著的字已經磨損看不清了,只隱約留下個“木”字。
看清腕甲上的“木”字后,林闕撲通跪在盔甲前,右手握著腕甲,聲音已哽咽不堪,“父親是我父親的盔甲,城破之后我城外將士的遺骸中尋了三日,沒有找到他,也沒有找到母親”
南梔想要說什么來寬慰他,見他悲慟哽咽,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林將軍的盔甲出現在這,或許林將軍大難不死”
“死了,我在城樓上親眼所見,父親出城殺敵被陷敵軍,母親前去營救,雙雙戰死。”
再次回想起那一幕,渾身的血肉都僵住,父母慘死,而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的長槍箭羽穿破他們的身體,他們臨死的眼神依舊深深鐫刻在林闕腦中,不甘、憤恨、遺憾,還有無能為力的悲哀。
將軍百戰死,在他們踏上慶州那片疆土時便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他們不該這樣屈辱死去,他們應當是大義的英雄,而非是罪人!
“父親、母親,是孩兒沒用,沒能讓你們入土為安,尸骨未寒還要被有心之人冠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他牽著腕甲,試圖再次感受那雙手的溫度,同小時候一樣由父親牽著站在城樓上遙看慶州城外的疆土,可惜腕甲冰冷,不參雜一絲溫度,那寒冷要將他的心包裹墜入冰窖。
雙肩顫抖著,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此刻他像個孩子一般無助又無所顧忌。
南梔放下木盒,在他身邊蹲下,看著眼前千瘡百孔的盔甲,想象這盔甲的主人遭受著怎樣的絕境,眼淚隨著林闕的哭聲落下。
不知哭了多久,林闕終于沒了力氣坐在一旁,因為方才的大哭眼圈紅腫,他第一次對南梔提起當年的事:“那一日本該是中秋一家團聚,我從舅舅那溜回來,沒想到烏水來襲,一日便沖破城門,只一日,整個慶州城哀嚎遍地血浸三尺,我被紀伯藏在地窖,是舅舅找到我,我出來時整個慶州已成了死域,所到之處都是慶州百姓和將士的尸骨,副將的尸體被掛在城樓上,張叔死后還扶著慶州軍旗,而我逃了,烏水鐵蹄踏破慶州城門時,我逃了”
眼看他陷入自責懊悔之中無可自拔,南梔抱住他,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那些在無數個夜里困住你的都過去了,慶州城破,錯不在你,不必自責?!?/p>
林闕將她抱緊,頭埋在她頸窩間,他仍不能忘記無數個夜里夢中驚醒,“若是我沒有在那一日回去,若是父親不打開城門,若是”
“林闕,錯不在你,敵人要攻破城門,內外都做足了準備,慶州軍里出了叛徒,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
困住他十三年,也讓他懺悔十三年。
見到這樣的林闕,南梔方才知道,當初那個人人稱頌的少年將軍為何要入錦衣衛,賭上一身軍功,只為了替父洗冤,為慶州軍民討個公道。
前世南梔不也是這般不顧嗎?
他們是一類人,有著相同的過去,堅定走著相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