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南梔走的是怎樣的路,可為何她這一生就只有死路?
壓抑的牢房窄而悶熱,血腥和腐爛的味道四處流竄,刑房燃著篝火,本就不大的地方被照得通亮,篝火旁架著一口鐵鍋,鍋里的水正沸騰冒著熱氣,讓本就不透氣的刑房愈加悶熱。
林闕換了一身略為質樸些的衣裳,腰上系著圍裙,從鍋里撈出一顆煮熟的豬心,涼水透過后熟練切成片,將準備好的料汁灑在豬心上,若是酒樓,這盤玲瓏心定是受食客追捧的招牌,可惜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這心似乎別有用意。
在對面邢架上的犯人自從看見這口鐵鍋就心下煎熬,林闕沒有把他煮了,也沒有用刑,只是安靜地煮了一鍋內臟,血沫子浮了一層,里面的內臟熟透,林闕又一言不發切片裝盤,整個過程安靜得有些詭異。
林闕端著那盤豬心走到犯人面前,終于開口:“七叔,十三年不見,我應當大擺筵席為你慶賀,可惜今日著實不便,我親自下廚做了一盤七竅玲瓏心,你嘗嘗我和娘親的手藝如何?”
豬心上淋的料汁血紅一片,火光跳躍之間又像是黑心,而端著盤子的林闕像極了送葬的鬼,奪命的閻羅。
犯人心下發怵,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小闕,十三年不見,你長大了。”
聞言林闕一笑,將盤子放到擱置刑具的桌上,方才的那股熱情蕩然無存,在梨木椅上坐下,抬眼看著犯人,面色陰冷,又是那個閻王。
“拜你們所賜,我長大了,不再是曾經那個無知無畏的孩童了?!?/p>
“小闕”
犯人剛想解釋,就被林闕的眼神震懾住,只得閉口不言。
“七叔這十三年躲得清閑,不做參軍,寧愿做一賬房先生,賬你算的明白嗎?”
林闕一字一言正擊犯人心頭,十三年來他一直等著這一天,等著林闕將他捉拿歸案,等著十三年前的慘劇被人掀開,等著罪魁禍首伏法,而這很難。
他低下頭,自慚形穢,“十三年前我做法欠妥,我已用了十三年補救,你信我,不多時將軍會沉冤得雪?!?/p>
“沉冤得雪?補救?”林闕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聽他提起十三年前,多年的憤怒積壓,他奮力扔出桌上的匕首,匕首落地斷成兩截,一截扎在邢架上,險些扎進犯人的大腿。
“余林,你逃了十三年,害了慶州軍,害了我父親,現在妄圖說什么補救,這十三年你可曾睡得安穩?”
當年慶州軍的參軍,因一己之私害了整個慶州軍,將罪名推到主將頭上,心安理得茍活十三年,若非知府抄家,他怕是要躲一輩子。
“我自知罪孽深重,十三年來我忍辱負重,再給我三月,我定當為將軍報仇!”
林闕打斷他,“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在鄭家老二手下做了十三年的二朝奉,月銀回扣每月吃了多少,這就是你所謂的忍辱負重?”
犯人急忙解釋:“我這是借著鄭家替京城辦事,你知道慶州城破并非是我一人之失,與我聯絡的是鄭老七,京城尚有其他人,是我鬼迷心竅在賬本上添了一筆,可彼時的慶州城已經千瘡百孔?!?/p>
林闕眸子一沉,身影一閃,一腳踢在他胸膛,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青筋凸起的手震顫著,連帶著聲音也跟著顫抖,“不是你一人之失,十五萬將士百姓冤魂難消,十三年慶州鮮血不散,而今城門上還掛著慶州軍旗,十五萬英魂在城樓上看著你,你永遠都是罪人!”
篝火跳躍,仿佛那一日的戰火,城門殘破,尸橫遍地,鮮血從城外淌進城內,號角嘶聲,鼓聲震天,城樓的軍旗倒下,染透了血又插上。
城內哀嚎不斷,烏水的鐵蹄涌進城門,將士的尸骨被踏進泥里,都說人死后方才入地獄,而那一日的慶州是真正的地獄。
“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