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冰冷的絕望和緩慢流逝的體力中不知過去了多久。天色依舊深沉,但東方遙遠的天際線似乎透出了一絲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預示著漫長而恐怖的黑夜即將走到盡頭。
陳默依舊死死抱著那段救命的枯木,如同寄生在上面的一只貝類,隨著湄公河喜怒無常的波濤起伏沉浮。身體的寒冷和傷口的劇痛已經變得有些麻木,成為一種背景噪音般的持續存在。極度的疲憊如同最沉重的枷鎖,拖拽著他的意識不斷下墜,但他腕間那柄粗糙短刀冰冷的觸感,以及內心深處那股被血腥搏殺激發出的、冰冷而堅硬的求生意志,如同最后一道堤壩,頑強地阻擋著徹底崩潰的浪潮。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條河里,死得無聲無息。
他必須上岸。
這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和迫切。不僅僅是體力即將耗盡,更因為背部和手臂的傷口在河水長時間浸泡下,邊緣已經發白、外翻,傳來一陣陣帶有灼熱感的抽痛——這是感染和壞疽的征兆。如果再不上岸處理,就算不被淹死、凍死,也會死于潰爛和敗血癥。
而且,他需要食物。極度的饑餓感如同無數細小的銼刀,正在緩慢而持續地研磨著他的胃壁和意志力。那幾張濕透的紙幣無法果腹,懷里那塊冷硬的烤魚早已在之前的搏斗中不知失落何方。
他抬起頭,渾濁的目光努力聚焦,打量著兩岸逐漸在晨曦微光中顯出輪廓的地形。
河道在這里似乎變得寬闊了一些,水流速度也相對減緩。左岸是陡峭的、植被茂密的山壁,難以攀爬。右岸則顯得平緩許多,出現了一大片泥沙沖擊形成的淺灘,淺灘后方是茂密的、看不到盡頭的熱帶雨林,高大的喬木、糾纏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共同組成了一道深綠色的、仿佛蘊藏著無限生機卻又危機四伏的墻壁。
就是那里了。
他必須冒險一搏。
用手臂艱難地劃水,調整著枯木的方向,借助減緩的水流,一點點向著右岸那片淺灘靠近。每一下動作都牽扯著背部的傷口,帶來一陣陣令人牙關緊咬的刺痛。
終于,枯木的底部觸碰到了河底的泥沙。
就是現在!
他用盡最后的氣力,從枯木上翻滾下來,雙腳陷入冰涼柔軟的河底淤泥中。水流依舊有拉力,但他站穩了。他拖著虛軟無比、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踉踉蹌蹌,一步一陷地,艱難地向著岸上走去。
每邁出一步,都如同掙脫泥潭的束縛。河水沒過大腿,然后是膝蓋,最后是腳踝……
當他終于一腳踏在相對堅實、潮濕的岸上泥沙時,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接撲倒在地,臉埋在了混合著腐爛樹葉和濕泥的地面上,劇烈地喘息起來,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成功了……暫時。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著濃重的泥土、腐殖質和某種陌生植物的氣息。大地堅實而冰冷的觸感從身體下方傳來,這是一種與水中漂泊感截然不同的、令人心安的感受,盡管這大地本身可能同樣危險。
他趴在地上,休息了足足有幾分鐘,才積攢起一點力氣,掙扎著抬起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晨曦微光透過茂密樹冠的縫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讓這片叢林顯得更加幽深和神秘。四周是震耳欲聾的蟲鳴和鳥叫,各種不知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滿了野性的活力,也隱藏著未知的威脅。空氣濕熱,與他剛才經歷的河水冰冷形成鮮明對比,讓他凍僵的身體稍微回暖,但也讓傷口更加灼痛。
安全嗎?不知道。但他沒有選擇。
他必須先處理傷口。
他咬著牙,艱難地坐起身,反手摸索著背部的傷口。布條已經和凝固的血污、潰爛的皮肉粘在一起,輕輕一碰就痛徹心扉。他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沒有清水,沒有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