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未如此緩慢,又如此急促。白天在極致的煎熬中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陳默強迫自己進食——最后一點硬如磚石的壓縮干糧,強迫自己喝水——從公共水龍頭偷接來的、帶著鐵銹味的液體,強迫自己休息,盡管每一次閉眼,腦海中都是那條黑暗巷道和猜察搖晃的身影。
終于,夕陽如同潑灑的鮮血,染紅了貧民窟鐵皮屋頂的海洋,然后迅速被貪婪的夜色吞噬。華燈初上,貧民窟換上了另一副喧囂而迷離的面孔。
行動時間,一分一秒地逼近。
陳默最后一次檢查裝備。手槍,保險處于他理解的“安全”但擊錘扳起狀態,穩穩插在腰后。一塊提前浸濕、擰得半干的破布,塞在褲兜里。沒有刀,但他撿了一截沉重的、一端斷裂的金屬水管,用布條纏繞在手握的一端,增加摩擦力并消除反光。這將是代替刀柄的擊打工具。
他推開鐵皮門,沒有立刻融入街道。而是像融入陰影的墨滴,在門后的黑暗里靜靜站立了足足三分鐘,用全部感官掃描著外界。確認沒有異常的目光,沒有徘徊的身影,只有遠處傳來的、屬于夜晚的嘈雜。
然后,他才閃身而出,迅速而安靜地向著那條預定的巷道移動。他選擇了最偏僻、最黑暗的路線,如同熟悉自己巢穴的野獸,完美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的人流和光源。
心跳,在行動開始后,反而奇異地平緩下來。一種冰冷的、高度集中的平靜籠罩了他。感官提升到極致,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數據流輸入大腦——遠處醉漢的嚷嚷聲、某個窗戶里傳來的電視噪音、野貓打架的嘶叫、以及自身肌肉運動發出的細微聲響和呼吸的節奏。
他抵達了巷道入口。沒有猶豫,如同滑入水中的魚,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那片更加濃郁的黑暗之中。
熟悉的氣味——腐爛垃圾、潮濕霉味、還有淡淡的尿騷味——撲面而來。他適應了一下光線,憑借著幾天踩點刻入腦海的記憶,精準而快速地移動,腳下沒有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響。
很快,他抵達了那個完美的伏擊點——那堆廢棄的舊沙發和破木板形成的凹陷處。空間比他想象的還要狹小,散發著一股陳年的灰塵和織物腐爛的氣味。他側身擠了進去,調整呼吸,將身體蜷縮到最小,徹底融入陰影之中,只有一雙眼睛,透過木板的縫隙,死死盯著巷道來時的方向。
等待。
時間再次變得粘稠。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長。耳朵捕捉著巷道外遠遠傳來的各種聲音,試圖從中過濾出那特定的、踉蹌的腳步聲。
肌肉開始因為長時間的靜止不動而有些發酸,背后的傷口也開始傳來隱約的刺痛。但他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
忽然,一陣模糊的、斷斷續續的哼唱聲,伴隨著拖沓而不穩定的腳步聲,從巷道口的方向隱隱傳來!
來了!
陳默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又強行放松下來,保持最佳的爆發狀態。呼吸被壓到最輕,幾乎完全停止。
聲音由遠及近。哼唱跑調而含糊,是那種醉漢特有的、自得其樂的腔調。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時不時踢到什么東西,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和低聲咒罵。
一個搖晃的黑影逐漸在巷道昏暗的微光中顯現輪廓?;ㄒr衫,瘦高的身形,正是猜察!
陳默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但隨即被更強大的意志力壓平。眼神冰冷如鏡,倒映著那個毫無察覺、一步步走向陷阱的獵物。
計算著距離…十米…五米…三米…
猜察搖搖晃晃地走過了伏擊點!他的注意力似乎被墻角一個反光的碎酒瓶吸引,嘟囔了一句什么,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陰影里那雙死亡般的眼睛。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