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皮卡車的引擎在一聲疲憊的喘息后徹底熄火,仿佛也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融入了清萊府邊境地區特有的、喧囂與荒涼交織的背景噪音之中。陳默和巴頌并沒有直接將車開到那如同巨大霓虹燈招牌般耀眼的“金孔雀娛樂城”門口,而是選擇在了幾條街之外的一個偏僻巷口。這里魚龍混雜,停放著各種來歷不明的車輛,他們的破皮卡毫不起眼。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與曼谷貧民窟不同的氣味——廉價香水的甜膩、酒精的揮發、油炸食物的油膩、以及一種更深層的、欲望和金錢快速流動所特有的躁動與腐朽混合的氣息。遠處,“金孔雀娛樂城”那巨大的、用霓虹燈管勾勒出的孔雀開屏圖案,在漸濃的夜色中瘋狂閃爍,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著各色人等飛蛾撲火般涌入。
賭場、地下拳賽、色情表演、毒品交易……所有能想象到的灰色產業,在這里都被包裝在炫目的燈光和震耳的音樂之下,肆無忌憚地運行著。這里是法律的模糊地帶,是冒險家的樂園,也是亡命徒的巢穴。
陳默和巴頌換上了更符合這里環境的衣服——廉價的印花襯衫、寬松的短褲,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尋找刺激的普通游客或者底層混混。陳默將手槍和匕首巧妙地隱藏在衣物之下,巴頌則只帶了匕首,手槍被暫時藏在車座底下,在這種地方,一旦動用槍械,引發的混亂將難以收場。
他們一前一后,如同兩滴匯入污水河的水滴,融入了流向娛樂城的人潮。
踏入“金孔雀”的大門,聲浪和光污染瞬間如同實質般沖擊而來。老虎機發出刺耳的電子音樂和硬幣嘩啦作響的虛假誘惑聲,輪盤賭桌周圍擠滿了面色潮紅、眼神貪婪或絕望的賭客,百家樂的牌官面無表情地發著牌,穿著暴露的兔女郎端著酒水穿梭其間。空氣污濁不堪,混合著煙味、酒味、汗味和昂貴的香水味。
巴頌顯然被這種紙醉金迷、混亂瘋狂的場面震懾了一下,眼神有些無所適從,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警惕地環顧四周,像是在尋找潛在的威脅。
“放松。”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在他耳邊響起,“像其他人一樣。你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打架的。你的眼睛,才是武器。”
巴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但視線依舊如同雷達般掃視著每一個看起來像打手的人。
陳默則完全不同。他看起來甚至有些懶散,眼神略帶迷離,仿佛被這里的氛圍所吸引,但事實上,他的大腦正以最高速運轉,如同一臺精密的掃描儀,過濾著海量的無用信息。
他們沒有急于尋找阿泰,而是先進行環境評估。陳默帶著巴頌,像是隨意閑逛,實則走遍了娛樂城的每一個公共區域——大廳、不同的賭區、酒吧、甚至通往衛生間和后廚的通道口。他默記著每一個出入口的位置、監控攝像頭的角度、保安人員的分布和巡邏規律、以及可能的緊急撤離路線。
“記住消防通道的位置,記住哪些門通常是鎖死的,哪些看起來是裝飾但可能被撞開。”陳默低聲教導,像是在點評裝潢,聲音淹沒在嘈雜的音樂中,“注意那些穿著黑西裝、耳朵里塞著耳麥的人,他們是內部的安保,和外面看場的打手不是一系統。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
巴頌努力記下,他發現陳默的觀察細致入微,甚至連地毯上哪里被酒水浸濕了顏色更深(可能影響行動)、哪個裝飾花瓶的位置可以暫時阻擋視線這種細節都注意到了。
環境熟悉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是尋找目標。
他們來到了一個相對偏僻的酒吧區,這里燈光更暗,人也少一些,更適合觀察。陳默要了兩瓶最便宜的啤酒,和巴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視野卻可以覆蓋大半個大廳入口和通往內部區域的走廊。
等待。耐心的狩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巴頌有些焦躁,啤酒一口沒喝。陳默則慢悠悠地呷著,目光看似隨意地掠過人群,實則如同探照燈,審視著每一個符合特征的目標。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就在巴頌開始懷疑素察的情報是否準確時,陳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坐直了一些,一直平穩的眼神驟然聚焦,如同鎖定了獵物的毒蛇。
“九點鐘方向,走廊出口。”他的聲音低得幾乎只有氣流聲。
巴頌心頭一凜,立刻順著方向望去。
只見從內部員工區域通往大廳的走廊里,走出來三四個人。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壯碩,幾乎將身上的黑色緊身保安制服撐爆。短發,脖子粗壯,走起路來帶著一種蠻橫的、搖晃肩膀的步伐。由于角度和光線問題,暫時看不清臉。
但當他側過身,對旁邊一個試圖搭訕的醉鬼不耐煩地推搡了一下時,右臂肱二頭肌上那猙獰的青色蛇形紋身,在昏暗的燈光下清晰可見!
緊接著,他似乎是嫌那醉鬼聒噪,猛地轉過頭,低聲罵了一句。那張臉——眉角深刻的疤痕、兇狠的眼神、以及那種視他人如草芥的蠻橫表情——瞬間擊中了陳默記憶的最深處!
阿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