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期的快意和釋放并沒有出現。在行動時,只有冰冷的計算和執行;在復盤中,只有技術的分析和優化;直到此刻,一切喧囂落定,獨自面對這唯一的“祭品”時,他才真正去觸碰那復仇之后的情感深淵。
那里,沒有喜悅,只有一種空洞的、近乎麻木的“完成感”,像一個被精準完成的指令反饋。仿佛只是從一份漫長的、血腥的待辦事項清單上,劃掉了第一個名字。
而隨之涌來的,不是輕松,而是更加龐大、更加沉重的宿命感。
阿龍不會回來了。
他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和屈辱,不會因此減輕分毫。
緬北那座吃人的魔窟,依舊在運轉,吞噬著更多的“阿龍”和“陳默”。
名單上,還有王經理、頌恩、“醫生”羅、豪哥……一個個名字,如同沉重的鎖鏈,一環扣著一環,拖拽著他,走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淵。
殺死一個阿泰,不過是在這無盡黑暗的長路上,勉強鑿出了一星微不足道的火花,旋即又被更濃重的黑暗吞噬。它沒有照亮前路,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這條路的漫長與絕望。
他拿出這只紙鶴,并非為了告慰阿龍的在天之靈——他早已不相信這些。或許,只是為了提醒自己,最初踏上這條路的緣由。不是為了成為殺戮機器,而是為了……祭奠。祭奠那個曾經還有一絲溫度、還會因為他人苦難而憤怒、還相信某種虛無縹緲正義的自己;祭奠那個像這只紙鶴一樣,原本或許能有不同命運,卻最終被無情碾碎的年輕生命。
復仇,是一劑毒藥。它解不了過去的痛,只會讓現在的靈魂變得更加冰冷和空洞,并且將未來也徹底染上血色。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阿泰的死,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開弓沒有回頭的信號。從此以后,他將在血路上越走越遠,直到摧毀名單上所有目標,或者自己被這條血路徹底吞噬。
他將那只皺巴巴的錫紙鶴重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再次將其貼身收起,緊貼著心臟的位置。那里,幾乎沒有溫度。
他緩緩閉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將自己重新沉入那片冰冷的、只有仇恨和計算存在的黑暗深潭之中。將所有軟弱的、虛無的情緒,全部壓回最深處的牢籠,重新鎖死。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子里只剩下熟悉的、絕對的冰冷和堅定。那片短暫的、屬于“陳默”個人的脆弱空間消失了,他又變回了那個只為復仇而存在的冰冷程序。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仿佛撣去并不存在的灰塵。
祭奠結束。
該上路了。
他側身走出巖石的包圍,重新暴露在天光之下。遠處的巴頌看到他,立刻站直了身體。
陳默走過去,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和簡潔:
“走?;芈取!?/p>
新的獵殺,已在醞釀。而舊的亡靈,則被悄然埋藏于心底最冷的角落,成為驅動這具復仇機器持續運轉的、冰冷燃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