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萊佛士坊。摩天大樓如同冰冷的玻璃巨塔,直插云霄,反射著熱帶熾熱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諝饫飶浡照{外機散發的熱氣、昂貴香水的余味,以及一種無形的、高速運轉的資本氣息。這里是亞洲的金融心臟之一,秩序井然,光鮮亮麗,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身影都似乎帶著精準的節奏和明確的目的。
蘇菲·林快步走出一棟標志性的甲級寫字樓大門,身上剪裁合體的香奈兒套裝讓她看起來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精致、干練、無懈可擊。她抬手看了眼腕上的卡地亞坦克手表,下午三點半,距離下一個客戶會議還有半小時。她需要穿過兩條街,去往另一棟大廈。
表面上看,她是人生贏家的模板:三十二歲,知名律所合伙人,擁有令人艷羨的收入和社會地位,住在繁華烏節路附近的高檔公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身昂貴的行頭之下,是怎樣一顆被焦慮和壓力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
高跟鞋敲擊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而急促的聲響,仿佛在為她內心的倒計時打拍子。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職業性微笑,向偶爾遇到的熟人點頭致意,但眼底深處那抹難以驅散的陰霾,卻逃不過細心人的觀察。
困境始于一年前。
她那原本經營尚可的家庭公司——林氏船舶供應公司,接下了一筆來自歐洲某“大型貿易公司”的巨額訂單。為了完成訂單,父親林國棟抵押了廠房、房產,甚至通過一些非正規渠道借入了短期高利貸,用于采購原材料和擴大生產。然而,那家“貿易公司”在收到第一批貨后便人間蒸發,留下的只是一個空殼注冊地址。整個騙局設計精巧,利用了復雜的國際貿易條款和管轄權漏洞。
公司瞬間陷入絕境。銀行貸款到期,高利貸利滾利,供應商堵門索債。原本精神矍鑠的父親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母親終日以淚洗面。作為長女,蘇菲義無反顧地扛起了這一切。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甚至忍痛賣掉了心愛的跑車和部分收藏的珠寶,但面對高達八百萬新元的債務窟窿,依然是杯水車薪。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自己的職業也走到了一個瓶頸。兩年前在香港“謝爾曼·斯特林”律所,她因不愿配合某個游走在法律邊緣、為某些來歷不明的東南亞資本洗錢的項目,而被上司邊緣化,最終“被主動”辭職。雖然回到新加坡后很快憑借能力成為合伙人,但這家本地律所的舞臺和收入,遠遠無法滿足她解決家庭困境和內心野心的需求。
“嗡——”手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不是工作手機,而是她那部私密的、只有家人和極少數朋友知道的手機。
蘇菲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閃身躲進一個相對僻靜的大廈轉角處,深吸一口氣,才接起電話。
“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壓抑的哭泣和顫抖的聲音:“阿菲……他們……他們又來了……在你爸爸公司門口……潑了紅漆……還……還留下了這個……”
母親發來一張照片。公司卷閘門上,觸目驚心的紅色油漆寫著“欠債還錢”的英文字樣,旁邊還畫了一個粗糙的骷髏頭。地上扔著一個破舊的洋娃娃,娃娃的脖子上系著一根細繩,吊在門把手上,隨風晃動。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蘇菲的腳底直沖頭頂,讓她幾乎站立不穩。高利貸債主已經越來越沒有耐心了,手段也越來越下作。這次是潑漆和恐嚇娃娃,下一次會是什么?對父母動手?
“媽,別怕,我馬上處理。你讓爸爸這兩天先別去公司了,在家待著,鎖好門?!碧K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掛掉電話,她靠在冰冷的玻璃幕墻上,感覺一陣眩暈。陽光刺眼,但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八百萬新元……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律所的薪水雖然豐厚,但扣除稅費和高昂的生活成本,每年能攢下的錢對于這筆巨債來說,簡直是蝸行牛步。更何況,債務的利息每天都在瘋狂增長。
她想過申請個人破產,但那樣意味著父母晚年將背負污點,妹妹的學業也可能受到影響。她想過向朋友求助,但如此巨大的金額,又有誰愿意冒險?而且,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許她四處乞憐。
難道真的要……走那條路?
一個危險的念頭,如同毒蛇,再次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悄然探出頭。
最近,她通過一些極其隱秘的渠道,隱約接觸到一些“機會”。一些聲稱能快速賺取巨額傭金,但需要“特殊專業技能”和“絕對保密”的委托。這些委托往往來自某些背景模糊的離岸公司,涉及的資金流向復雜得令人咋舌。她憑借職業敏感,知道這些很可能與洗錢、逃稅甚至更嚴重的犯罪活動有關。
她一直強迫自己遠離這些誘惑。她知道,一旦踏進去,可能就是萬劫不復。她多年的寒窗苦讀,兢兢業業打拼來的事業和名譽,都將化為烏有。
但是……看著父母驚恐無助的眼神,聽著電話里母親的哭泣,感受著債主步步緊逼的威脅……那個危險的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具有誘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