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頂層公寓。
黃昏時分,城市的天際線被染上了一層暖金色的余暉,但伊萬娜·彼得洛娃的心中,卻盤踞著一股冰冷而熾熱的情緒——那是大仇得報的快意,與挑戰禁忌帶來的刺激感交織在一起的復雜產物。她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著一杯色澤深邃的紅酒,輕輕搖晃,看著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銳利的倒影。
幾天前,那個困擾她多年、如同骨鯁在喉的名字——康斯坦丁·波佩斯庫,終于從她的仇敵名單上被徹底劃去。不是通過繁瑣的法律程序,也不是依靠她過去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而是借助了“暗影”那令人心悸的力量。
她回想起那個過程,依舊感到一絲不寒而栗的效率與精準。
她并沒有直接動用“野狼”那樣顯眼的武力,那太過招搖,也容易留下把柄。她選擇了一種更隱蔽、更符合她風格的方式。她通過自己掌控的、與“暗影”物流網絡部分重疊的渠道,將一份精心包裝的“貨物”——一批來自非洲、附帶特殊“贈品”的“血鉆”——的運輸信息,“不經意”地泄露給了波佩斯庫在黑道上的一個對頭。信息中暗示,波佩斯庫企圖獨吞這批價值連城的鉆石,并且掌握了對方某些致命的把柄。
同時,她利用“烏鴉”提供的一些關于波佩斯庫近期行程的邊角料信息(未觸及核心隱私,以免引起陳默警覺),結合素察那邊偶爾流露出的、關于東歐某腐敗調查機構動向的模糊情報(她巧妙地進行了誤導性解讀),精心編織了一個看似合理的“黑吃黑”劇本。
她甚至沒有親自下達任何攻擊指令。她只是創造了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和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然后,靜靜地看著波佩斯庫那個被貪婪和恐懼沖昏頭腦的對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自己撲了上去。
結果毫無懸念。在波佩斯庫前往其位于喀爾巴阡山深處一座秘密別墅度假的路上,一場“意外”的、極其慘烈的車禍發生了。他的座駕被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撞下懸崖,隨后起火爆炸,車內無人幸存。當地警方初步調查結論是卡車剎車失靈,而波佩斯庫的黑道對頭,則在吞并了對方部分地盤后,迅速“人間蒸發”,顯然是害怕被滅口或報復。
一切都天衣無縫。沒有子彈,沒有硝煙,只有一場看似偶然的交通事故。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黑幫仇殺和意外,與她伊萬娜·彼得洛娃,與“暗影”,毫無關聯。
但伊萬娜知道,陳默一定知道。那個男人如同盤踞在網中的蜘蛛,對網絡上最細微的震動都了如指掌。她故意沒有隱瞞利用渠道和情報的行為,甚至留下了一些經過處理的、可以被追溯到的痕跡。這是一種試探,一種展示,也是一種……示威。
她需要讓陳默看到她的價值,不僅僅是作為一個聽話的“經理”,更是一個有能力、有手腕、并且懂得如何利用規則(哪怕是黑暗世界的規則)為自己和組織謀取利益的“合伙人”。她清除波佩斯庫,固然是為了私怨,但客觀上,也掃除了一個可能對“暗影”東歐物流線產生潛在威脅的腐敗政客(盡管這威脅微乎其微)。
現在,是收獲成果,或者說,是面對審判的時候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灼熱的液體帶來一絲虛假的勇氣。她走到那部加密衛星電話前,啟動了通訊程序。這一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等待陳默先開口。
“陳先生。”她的聲音透過電波傳去,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介于恭敬與輕松之間的語調,“希望沒有打擾您。有一個……小小的進展,我認為應該向您匯報。”
遠在基地的陳默,幾乎是立刻就從素察那里收到了伊萬娜通訊請求的提示,以及附帶的、關于康斯坦丁·波佩斯庫“意外”身亡的新聞摘要和情報分析簡報。素察的分析清晰地指出了伊萬娜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以及她動用的資源。
陳默按下接聽鍵,沉默著,等待她的下文。
伊萬娜聽不到任何回應,只能感受到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穩住心神,繼續說道:“您可能已經注意到了,那個名叫康斯坦丁·波佩斯庫的羅馬尼亞政客,最近遇到了一點……不幸的意外。”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觀察反應。
“這個人,過去給我制造了很大的麻煩,也試圖染指我們的一些邊緣業務。”她將私怨與組織利益輕描淡寫地捆綁在一起,“他的存在,就像一顆不安分的石子,雖然不大,但硌在鞋里,總是不舒服。現在,這顆石子被清理掉了。我相信,這對我們在羅馬尼亞乃至巴爾干地區的業務順暢,會有所幫助。”
她說得委婉,但意思明確:我利用組織的資源和信息,清除了一個敵人,并且這個敵人理論上對組織也有潛在威脅。
通訊器那頭,依舊是漫長的沉默。伊萬娜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的聲音。她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收緊,掌心有些濕潤。
就在她幾乎以為陳默會直接切斷通訊,或者發出最嚴厲的斥責時,陳默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聽不出是喜是怒: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組織的資源,只會為組織的目標服務。”
這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瞬間刺穿了伊萬娜精心構筑的心理防線。她的臉色微微一白,但依舊強撐著回答:“是的,陳先生。我銘記于心。但我認為,清除波佩斯庫,在客觀上符合組織的利益。他貪婪而無底線,今天可以為了錢給我們行方便,明天就可能為了更多的錢出賣我們。與其留著一個潛在的叛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