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關于網絡漏洞的微光,像一顆被深埋于凍土之下的種子,雖然暫時無法破土,卻在陳默死寂的內心深處持續地散發著微弱的熱量。它改變不了眼前殘酷的現實,卻徹底改變了他看待這片牢籠的角度。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被動承受苦難、在罪惡感中掙扎的受害者。他開始像一個潛伏的觀察者,一個極度謹慎的探路者。他的目光依舊大部分時間低垂著,但偶爾抬起的瞬間,會飛快地掃過走廊的監控探頭角度、守衛巡邏的規律、網絡機房那扇厚重鐵門的開合頻率、甚至其他“豬仔”臉上細微的表情。
獨自逃跑?利用那個漏洞?這個念頭瘋狂而渺茫。園區戒備森嚴,高墻電網,守衛荷槍實彈,外部是陌生的緬北叢林,即使僥幸逃出園區,生存和被抓回的概率也極低。他需要信息,需要外部的接應,甚至可能需要…內部的幫手。
但這個想法本身就如同走鋼絲。任何一絲一毫的泄露,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他親眼見過水牢里的慘狀,聽過“消失”的傳聞。信任,在這里是比鉆石還要奢侈的東西。
他必須找到可能值得冒險一試,并且有能力(哪怕只是一點點)提供幫助的人。篩選是極其嚴苛的。
老胡?他經驗豐富,了解園區運作,但他過于麻木和謹慎,求生哲學是絕對的自保,向他透露秘密極可能被直接出賣以換取好處。排除。
那些業績優秀、似乎已經融入體系的“老員工”?他們或許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甚至從中獲利,告密的可能性極大。排除。
那些整天哭哭啼啼、精神瀕臨崩潰的?他們情緒不穩定,極易壞事。排除。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和他一樣新來的、怯懦的、差點被打死的阿龍身上。
阿龍依舊很虛弱,背上的傷似乎留下了病根,天氣變化時會隱隱作痛,業績也一直墊底,經常挨罵,分到的食物最少。但他似乎有一種小動物般的韌性,雖然恐懼,卻一直在掙扎著活下去。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懼,偶爾還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對痛苦的隱忍和對現狀的不甘。最重要的是,他足夠弱小,缺乏告密的資本和勇氣,同時又有強烈的、改變現狀的渴望。
風險依然巨大,但似乎是所有糟糕選項里,相對最不糟糕的一個。
如何接觸?如何在無處不在的監控和耳目前傳遞信息?
機會來自于最骯臟的地方——廁所。
園區的公用廁所永遠是污穢不堪、臭氣熏天的地方,也是守衛們最不愿意長時間停留的角落。雖然也有監控,但角度有限,且因為環境惡劣,監視往往比較松懈。
一天下午,陳默借口拉肚子,頻繁往返廁所。在一次確認隔間左右無人、上方監控探頭角度無法看到具體動作后,他迅速用事先藏好的一塊尖銳的小石子(從宿舍墻角偷偷摳下來的),在隔間木門內側最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極其快速地刻下了幾個比蚊子還小的字:
**“想走?”**
刻完之后,他的心幾乎跳出胸腔,腎上腺素飆升。他迅速沖水,弄出響聲,然后像沒事人一樣低著頭走出去,甚至不敢回頭看那個隔間一眼。
接下來的時間,是在極度煎熬的等待和觀察中度過的。他密切關注著阿龍的動向,尤其是他去廁所的時間。
第一次,阿龍去了,似乎沒發現。
第二次,他又去了…出來時,臉色似乎有些蒼白,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慌亂和驚恐,飛快地瞥了陳默的方向一眼,然后立刻低下頭,腳步虛浮地走回了工位。
他看到了!
陳默的心臟緊縮。阿龍會怎么做?告密?還是…
當天晚上,在宿舍熄燈后,陳默躺在通鋪上,假裝睡著,實則全身感官都高度緊張。黑暗中,他聽到阿龍那邊傳來極其細微的、翻身的動靜,以及壓抑的、比平時更急促的呼吸聲。
他知道,第一步,成了。至少,種子播下了,沒有立刻被踩碎。
第二天,他再次利用廁所的機會,在同一個隔間的另一個角落,刻下了另一個稍微具體一點,但依舊極其隱晦的詞語:
**“網”**
他需要試探阿龍是否具備最基本的理解能力,以及他是否真的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