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廣場的血腥場面,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日夜纏繞著園區里的每一個人。公開的、極致的暴力展示,其效果是顯而易見的。那種試圖逃跑的念頭,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灰燼,連一絲余溫都不敢殘留。人們變得更加麻木,更加順從,像一群被徹底打斷了脊梁的牲口,只知道低頭干活,換取那點維持生命的餿飯,避免成為下一個廣場上的“展品”。
陳默也將那血腥的畫面深深埋入心底,但不是為了屈服,而是為了點燃那永不熄滅的仇恨之火。他變得更加沉默,更加隱忍,所有的情緒都被壓縮進那雙日益深邃冰冷的眼眸深處。他依舊利用一切機會,極其謹慎地觀察著,記憶著,等待著。與阿龍之間那極其脆弱的秘密聯系,也因為這場風暴而暫時中斷,雙方都嚇得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然而,命運的殘酷似乎永無止境。它并不因為你已經跌入谷底就停止碾壓。
阿龍,那個怯懦、瘦弱、一直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男孩,終究沒能躲過下一次厄運。
或許是因為懲戒事件后,打手們的神經依舊緊繃,戾氣無處發泄;或許是因為阿龍的業績實在太差,始終在淘汰邊緣徘徊;又或許,僅僅是因為他看起來最好欺負,最適合用來殺雞儆猴。
一次小組業績評比中,f區再次墊底。王經理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小組長老狗為了推卸責任和討好上級,毫不猶豫地將所有怒火傾瀉到了組內最弱的成員身上。
阿龍,自然成了首當其沖的替罪羊。
“****!又是你!他媽的天天拖后腿!老子看你就是欠收拾!”老狗在工位間咆哮著,一把將瘦弱的阿龍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橡膠棍沒頭沒腦地就抽了下去!
這次的毆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兇狠、更持久。老狗似乎將所有的挫敗感和對上級的恐懼,都發泄在了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少年身上。橡膠棍雨點般落在阿龍的頭上、背上、腿上。
阿龍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慘叫著,哀求著,徒勞地用手臂護住頭臉,最終被打得蜷縮在地,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
陳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死死摳著鍵盤,指甲劈裂出血也毫無知覺。他低著頭,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但那每一聲擊打,每一聲哀嚎,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心上。怒火在胸腔里燃燒,幾乎要將他吞噬,但他知道,任何形式的干預,都只會讓兩人一起完蛋。
毆打終于停止了。老狗喘著粗氣,罵罵咧咧地踢了癱軟在地的阿龍一腳:“廢物!裝死?給老子滾起來干活!”
但阿龍這次沒能再爬起來。他的一條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顯然已經骨折,額頭上裂開一道口子,鮮血糊了半張臉,人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媽的,真不禁打!”老狗悻悻地罵了一句,似乎也怕真的打出人命不好交代,揮手讓兩個打手把阿龍拖回了宿舍,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了他的鋪位上。
沒有醫生來看他。沒有藥。只有同宿舍的人偶爾投去的、混雜著同情和恐懼的一瞥。
接下來的幾天,阿龍就那樣躺在通鋪上,像一具逐漸枯萎的軀體。骨折的劇痛、頭部的傷口、以及可能存在的內傷,讓他日夜呻吟,高燒不退。偶爾清醒時,他的眼神空洞而絕望,望著低矮骯臟的天花板,嘴里含糊地念叨著“媽媽”或者“疼”。
陳默的心在滴血。他趁著深夜極其危險的機會,偷偷將自己分到的那點少得可憐的食物,分出一點點,塞到阿龍手里。阿龍大多數時候已經無法吞咽,只是用那滾燙而顫抖的手,虛弱地碰觸一下陳默的手指,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感激的光,隨即又被痛苦淹沒。
陳默知道,阿龍不行了。在這里,失去勞動能力,就意味著失去了最后的存在價值。等待他的,絕不是康復,而是那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恐怖的最終歸宿。
果然,三天后。那個穿著皺巴巴白大褂、眼神冷漠的“醫生”出現了。他在一個打手的陪同下,來到了宿舍。
宿舍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恐懼地看著“醫生”走向阿龍的鋪位。
“醫生”用手電照了照阿龍渙散的瞳孔,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又隨意地檢查了一下他骨折變形的手臂和額頭上已經化膿感染的傷口。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
他站起身,對旁邊的打手搖了搖頭,用那種毫無波瀾的、談論天氣般的語氣說道:
“沒用了。處理掉吧。”
五個字。
輕飄飄的五個字。
卻如同最終的死亡判決。
打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似乎早已習慣。
躺在鋪上的阿龍,似乎聽懂了這句話。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睜大了眼睛!那雙因為高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極致恐懼、絕望和不甘!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努力想抬起頭,想要求饒,想要抓住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對上了站在不遠處、同樣渾身冰涼的陳默!
那眼神,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瞬間刺穿了陳默的靈魂!那里面有什么?是對死亡的恐懼?是對生命的渴望?是對他的無聲哀求?還是…一種徹底的、被世界拋棄的絕望?
陳默的心臟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沖上去,想阻止,想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