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極致的寒冷與絕望中,失去了意義。
陳默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骯臟的墻角蜷縮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個時辰。窗外的暴雨漸漸轉(zhuǎn)成了淅淅瀝瀝的中雨,敲打聲不再那么狂暴,卻更添一份纏綿不休的陰冷。樓道里的聲控?zé)粼缫严纾诎等缤裰氐墓迹瑢⑺o緊包裹。只有偶爾樓外汽車駛過積水的路面,輪胎碾壓發(fā)出的嘩啦聲,伴隨著短暫劃破夜色的車燈余光,才能映亮他如同石雕般僵硬的身影。
寒冷從冰冷的水泥地透過濕透的褲管,一絲絲鉆進(jìn)骨頭縫里。饑餓感早已過去,胃里只剩下一種空洞的麻木和隱約的絞痛。身上的濕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黏膩冰冷的窒息感。但他毫無反應(yīng),只是更深地把自己埋進(jìn)膝蓋之間,仿佛這樣就能與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徹底隔絕。
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清醒時,是更尖銳的痛苦和絕望;模糊時,則是一些光怪陸離、支離破碎的噩夢片段。父親的嘆息,母親的咳嗽,招聘會上無數(shù)張冷漠的臉,張浩嘲諷的嘴角,房東那把冰冷堅硬的掛鎖……它們像一群黑色的烏鴉,輪番啄食著他早已殘破不堪的神經(jīng)。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最終的判決,在他空寂的腦海里反復(fù)回響。他甚至開始麻木地想,天亮之后該去哪里?橋洞?公園長椅?或許…就這樣一直坐下去,直到徹底凍結(jié),變成一具無人問津的流浪漢尸體,被清理走,就像清理一堆垃圾那樣…
一種徹頭徹尾的、對自己存在的否定和厭棄,攫住了他。
就在這意識沉淪、幾乎要滑向徹底放棄的邊緣時——
一陣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震動嗡鳴,突兀地、頑強地,從他濕透的褲子口袋里傳了出來!
嗡……嗡……嗡……
是手機!
那個他為了省錢買的、最廉價的、連屏幕都經(jīng)常失靈的老人機!它居然還在工作!居然沒有被雨水泡壞!
這突如其來的、代表著與外界尚存一絲聯(lián)系的震動,像一道極其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陳默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他猛地一顫,幾乎是本能地、痙攣般地伸手進(jìn)口袋,掏出了那個冰冷濕滑的小方塊。
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冗長的、帶著“+60”奇怪前綴的號碼,正在固執(zhí)地跳動著。屏幕的光亮在絕對的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
誰?
會是誰?
詐騙電話?推銷廣告?還是…那些他海投出去的、石沉大海的簡歷,終于有了一個回音?
最后那個念頭,像黑暗中迸出的一顆微小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幾乎已經(jīng)熄滅的、對“正常機會”的最后一絲殘存渴望。盡管理智告訴他,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雨夜,一個來自境外的奇怪號碼。
但溺水之人,連一根稻草都會拼命抓住。
他顫抖著,用凍得幾乎僵硬的手指,費力地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貼到冰冷麻木的耳朵上。
“喂…?”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得不像人聲,帶著劇烈的顫抖。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異常熱情、洪亮且語速極快的男聲,普通話帶著一種奇怪的、像是努力模仿標(biāo)準(zhǔn)腔調(diào)卻又透出些許南方口音和油膩感的味道:
“您好!請問是陳默,陳先生嗎?”對方的語氣肯定而熟稔,仿佛是老朋友打招呼。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縮:“…是我。您是?”
“哎呀!陳先生,您好您好!可算聯(lián)系上您了!”對方的聲音瞬間又熱情了八度,充滿了夸張的欣慰,“我是‘宏圖國際集團(tuán)’人力資源部的劉主任,劉強!您叫我老劉就行!”
宏圖國際集團(tuán)?陳默飛快地在腦海里搜索,毫無印象。
“劉…主任?您…有什么事嗎?”陳默警惕地問,身體因為寒冷和緊張而抖得更厲害。
“好事!天大的好事!”劉主任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和感染力,“陳先生,我們集團(tuán)目前正在東南亞擴展業(yè)務(wù),急需您這樣的人才!尤其是您所在的大學(xué),您的專業(yè),正是我們急需對口的緊缺人才!”
他竟然知道我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海投簡歷時,他確實在一些大型招聘平臺注冊過信息,但對方能如此精準(zhǔn)地找上來,還是讓他感到一絲意外,以及…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我們這邊呢,主要是為東南亞市場的客戶提供高端線上服務(wù)和技術(shù)支持,”劉主任滔滔不絕,話語里充斥著各種聽起來高大上的詞匯,“現(xiàn)在急需一批中文流利、懂技術(shù)、素質(zhì)高的客服和技術(shù)支持專員!待遇非常優(yōu)厚!月薪保底兩萬起,績效獎金另算,上不封頂!公司包食宿,是高標(biāo)準(zhǔn)的海景公寓!來回機票全部報銷!干得好,半年就能晉升小組長,年薪五十萬不是夢!”
月薪兩萬起…包食宿…機票報銷…年薪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