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應,比直接說出答案更讓人心寒。
然而,流言是關不住的。尤其是在這種高度恐懼和壓抑的環境下,各種恐怖的猜測如同霉菌,在不見光的角落瘋狂滋生。
白天的工作間隙,在廁所排隊時,在打手視線盲區的短暫一刻,一些模糊而駭人的詞匯,被膽大的人用氣聲傳遞著:
“…聽說是‘賣掉了’…”
“…隔壁園區缺人,便宜處理了…”
“…‘摘零件’了…值錢…”
“…‘噶腰子’…昨晚有輛白色面包車進來過…”
“賣掉了”、“摘零件”、“噶腰子”…
這些血腥而黑市意味濃厚的詞匯,像冰冷的毒蛇,鉆入耳朵,盤踞在心頭,帶來一種生理性的惡寒和恐懼!
陳默聽說過這些傳聞,在關于東南亞的黑暗傳說里。但他從未想過,這一切可能離自己如此之近!就在昨夜,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一個活生生的人,可能就因為業績差、生病、失去了剝削價值,像處理廢品一樣,被“賣掉”,甚至被…
他不敢再想下去。胃里一陣劇烈的痙攣,差點把剛吃下去的那點東西全吐出來。
他偷偷觀察那些打手和管理者。他們的態度也顯得有些微妙。對于人員的消失,他們諱莫如深,絕口不提。但如果有人膽敢公開詢問,立刻就會招來一頓毒打。這種刻意的回避和壓制,反而更加證實了流言的可怕真實性。
恐怖的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
公開的暴力,如水牢,固然可怕,但至少你知道敵人在哪里,知道懲罰是什么。而這種悄無聲息的“消失”,則更加令人防不勝防。它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輪到自己,不知道具體的流程,只知道一旦失去價值,就可能在某一個夜晚,被拖走,然后人間蒸發,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仿佛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
這種未知的、隨時可能降臨的、終極的恐懼,像一張無形的網,勒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它不僅僅作用于那些業績差、身體不好的人,也讓那些暫時“安全”的人感到岌岌可危。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出錯?永遠不生病?
園區不需要解釋,不需要理由。它只需要用這種最直接、最黑暗的方式,來宣告它對每個人生命的絕對支配權。
晚上回到宿舍,那個空著的鋪位像是一個黑洞,散發著冰冷的死亡氣息。沒有人敢靠近那個角落,甚至不敢朝那個方向多看。宿舍里安靜得可怕,連往常的鼾聲和呻吟都少了很多,仿佛大家都生怕發出太大聲音,會引起某種注意,成為下一個“消失”的目標。
陳默躺在通鋪上,感覺自己就像躺在停尸房里,旁邊就是一個剛剛空出來的位置。他仿佛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和福爾馬林的味道(雖然那可能只是他的幻覺)。
他緊緊閉上眼睛,卻無法阻止那些恐怖的想象在腦海中翻騰:****被拖走時的情景?那輛傳說中的白色面包車?冰冷的手術臺?…
原來,在這里,死亡并非最可怕的結局。
這種悄無聲息的“消失”,這種被當作物品一樣評估、處理、拆解、販賣的終極命運,才是這人間地獄最深處、最冰冷的殘酷。
恐怖,如同最寒冷的冰,滲透了每一寸空氣,凍結了每一個人的心臟。
(本章完)